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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甲方项目 ...

  •   chapter76

      那晚过夜之后,直到项目快收尾,温诚都在酒店睡觉,今天晚上八点多,他先是进卫生间冲凉,再对着全身镜配衣服。
      今晚穿休闲衬衫短袖,面料柔软收腰设计,扣子松两颗,没领带,搭配破洞牛仔。不少人说他衣品好,做广告的直男就是不一样,随手一搭都像孔雀开屏。

      晚上于临组织庆功宴,说难听点儿叫散伙饭,感谢甲方爸爸配合,这是创盛传统。

      温诚赶过去时宋槐已经坐下,她穿得也凉快,方领连衣裙,纯白色,正坐在树荫下喝汽水。

      这顿饭在草坪上吃,十几人围一张长木桌,摆着冰镇汽水和烧烤,香气扑鼻,云齐玩得正high,刺啦一声顶开啤酒,白泡沫顺瓶口汩汩溢出,“咱们别干吃啊,玩点儿游戏,大家都是天南海北来的,因为缘分才合作一次,对不!”

      大家拍手附和,提议唱歌,借来烧烤店里提供的话筒音箱,一首接一首的唱,两支麦克风被传来传去,只有宋槐摆摆手,说自己五音不全。

      桌面一圈圈小灯泡闪烁着,橘色调光线照在每个人脸上,夏日晚风吹拂,安逸舒适,当轮到温诚时,他睨了她一眼,去隔壁桌借吉他,在起哄声中,翘起二郎腿扫弦熟悉手感,宋槐平静的眼中有了波澜。

      他什么时候学会弹吉他了?
      她不知道,温诚在出差前看了很多速成课,就为了今天,当然,仅仅掌握皮毛,真即兴看谱子弹曲,就露怯了。

      温诚弹一下,再轻轻打着拍子,看她一眼:“这首歌你听过。”

      前奏已经听出来了,是《错的人》弹唱版,宋槐第一次听他唱歌,嗓音有些沉,比说话更好听:“明知道爱情并不美好,但是我还是拼命忘不掉,明知道再走可能是煎熬,但是我还是相信只是煎熬......”

      当一首歌唱得特别动情,词曲就被赋予更细腻的感情,原本伤感情歌,经他一唱过似乎更悲伤,足矣感染每一个人,所有人静静的听,甚至忘了鼓掌。
      晚风微凉略有热气,柔柔的吹拂温诚发梢,灯光浸染他眉眼:“但是做人已经那么累,假惺惺的想要逃,在爱里连真心都不能给,这才真正的可笑......”

      “......我太笨,明知道你是错的人,明知道这不是缘分,但是我还奋不顾身......”

      “......但是我不愿放弃这里面一点点可能,宁愿笨也不想要悔恨。”

      每句歌词,都让温诚的经历变得具象化。

      到底谁可笑,谁才是笨的那方。

      宋槐借一首歌时间,和温诚对视,眼神交汇但并没传达什么内容。
      这令温诚意外。

      一首歌结束,沉默十几秒才有人反应过来,开始带着鼓掌。

      温诚把吉他还给隔壁,顺道买了盒烟,他也没看清哪个牌子,随手指着红色,坐回宋槐身边,夹在手指间的烟已经点燃,火光猩红,他吐了口烟雾,眼睛直勾勾看宋槐,“不鼓掌,唱得不好么?我学了小半个月。”

      “你喜欢这首歌?”
      她没接上温诚的目光,因为不想从他眼底发现伤心和失落。
      她害怕这时候的温诚,自己是下战书的王后,他像经历一场战争的斗士,甲胄兵器支离破碎,发丝黏在满是脏污血渍的脸上,浑身无力的跪在她面前。

      她是该哭,还是内疚?

      “还行,以前不喜欢,后来慢慢就听懂了。”

      温诚挪开目光,喝了口啤酒,“又破戒了,你一来我就这样,喝酒,抽烟,提心吊胆。”从前的他特讨厌这种情歌,伤感,疼痛,冒傻气,矫揉造作,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他喜欢积极昂扬的旋律音调,现在看来,人都会变,“我再怎么变,到你这都败下风。”

      败下风。

      缴械投降。

      “你是不是在恨我,觉得我自私,没有在感情里交心,我把你骗了,你想骂我打我的心都有,温诚,是不是有种无力感。”

      一首接一首的音乐,温诚始终沉默着。

      宋槐转头看他:“默认了?”

      “......”温诚不回答,抽一口烟,猛灌几口啤酒。

      很快,他们独处对话被打断。
      大家都把喜欢的歌唱完,又开始玩真心话大冒险,云齐买的盒装大冒险,卡片上的问题都很有分寸感,没有过分且叫人尴尬的惩罚。

      游戏玩了好几轮,卡片恰好重复了两个问题,温诚和宋槐都给出答案,把两人一作对比,不难发现他们思维模式相差很多。

      Q1:你内心深处最恐惧什么?

      温诚会说,他害怕一个人对世界没有兴趣,不再有探索欲望,不再向往日出,朝霞,诸如此类昂扬蓬勃的事物,以及,当他有了巨大改变,当他看到爱情痛苦的一面。

      宋槐只想了想,说:“怕......没钱花。”

      Q2:当路边野猫穿上靴子,走进酒吧,你正好也在,他会对你说什么呢?

      温诚设想了很多可能性,一只穿靴子的猫,他一定带着不合适的海盗帽,手里一把利剑,向我挥舞示威,随后弹跳到桌子上,把我的鸡尾酒一饮而尽.....结局可能是我们成为朋友,靴子猫带我看到更多靴子猫。

      宋槐说:“猫不会穿靴子走进酒吧。”

      .......

      温诚清晰明了的察觉,原来这就是宋槐口中的不同。

      创盛和甲方出差的一次聚会结束,人走得差不多,桌上烧烤盘和酒瓶都被服务员收走。

      晚上十点多了。

      温诚没走。

      宋槐也不着急。

      今夜温诚抽了三支烟,云齐于临早看出那点儿关系,只不方便说,他也懒得遮掩,毫不避讳眉头那抹失落伤感,又坐了会儿,第四支了,满掌心的烟蒂,他胸口有闷气,只有迫切的让烟雾堆在肺腔内才能得以缓解。

      “你少抽点,戒烟这么长时间突然抽很多,对肺更不好。”

      温诚不听,叼着一支,掌心护着点火,“你说的对,我是挺恨你。”

      “嗯。”宋槐完全不意外,表情没变化,只有心在沉沉下坠,“那既然恨,就把钱收了吧,一百万不是一百块,不是开玩笑的,我不想欠你。”

      “但又爱你。”
      倘或他对一个女人只有单纯的爱与恨,那倒不头痛,爱,就死劲儿对她好,恨,就离得她越远越好,可温诚对宋槐的感情太复杂了,爱与恨交织,像冰火两重天,把他折磨得痛不欲生。

      “你觉得我很冷血,对吧。”

      温诚不予否认。

      “所以这世上人与人从出生就有差距了,你生在什么地方,什么家庭,你的父母是谁,都决定了你会成为哪种人,我家在槐林,小时候很讨厌那里,破,旧,脏乱差,街边的男人没素质,楼道里全是痰,妹妹出生前,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

      “筒子楼你见过没?每层住户很多,早晚洗漱都要去公共浴室打水,我经常在水房听到她们讨论我,说我妈很贱,我也贱,因为我是私生子,没见过我爸爸,我小学那会儿,我妈还会把不同的男人往家里带。”

      宋槐活了二十七年,至今不清楚宋妍怎么认识广州老板的,是个搞服装的小老板,不少流言蜚语,流传最多的是宋妍在火车上遇见,她在车里卖烟酒,来回走动物色大佬,跟那男人几句话搞到一起了,那段时间宋妍半年不在老房子,可能是厮混,回来就大着肚子,生下宋槐。

      两人有孩子是意外,谁也不想抚养,他们都不是走心的人。

      “有了我妹妹,家里才算有个伴,她是我带大的,因为她刚出生,崔明宇就离家出走了,拖着行李箱,说再也不回来。再后来,麻将馆也倒闭了,我妈精神越来越不好,整天躺床上发疯,日子过的浑浑噩噩,家里没经济来源,我只能抱着妹妹到处找活儿干,那时我辍学,肯定没好工作要我......”

      家里空荡荡的,钱,银行卡,都被崔明宇拿走了,刚开始宋槐翻冰箱,在立柜,门外饼干盒里找能进嘴的东西,她背着妹妹,搜刮出几块过期饼干,冻到邦硬的满头,半包挂面,三瓶农夫山泉,就这么熬着,熬到奶粉没了,宋槐挨家挨户借钱要饭。

      “我织毛衣,围巾,捡垃圾,不光这些,还做过几天家政,逢年过节站外面儿擦玻璃,疏通下水,换锁,修灯泡,只要能挣钱,只要饿不死,我都不嫌弃。”

      ......

      “崔明宇应该和你说了一部分实话。”

      “几年前那场去北京的车祸,你应该还记得,就是崔明宇欠钱不还,对讨债人报了我的名字,照片,所以追债的才会加足马力撞。”

      关于这件事情,崔明宇毫无悔意,人不会在变老、受尽社会鞭打后就变得品性良善,他骨子里自私阴险始终未改,几年前的道歉也只为了从宋槐手里要钱,钱骗到手,立刻注销微信号,更换电话号跑路,不留行踪,把烂摊子抛给受了无数次伤害的宋槐。

      到最关键部分,宋槐反而说的轻飘飘:“还有,照片是他拍的,他是我后爹,他看过我三围,他想猥.亵我,我洗澡的时候他进去过,给我拍了照,然后转手很多次,买了三千多,他还想挂在电线杆上,让我出去卖。”

      “所以温诚,不是每个人生来冷血,生来热情昂扬,背后都有原因的。”

      三年之久,让宋槐内心愈发强大,强到淡定的告诉温诚,自己的过去多么晦暗,恶心,像墙角满是蟑螂卵的地方。

      槐林没人关心过她,问过她,你累不累?辍学后日子过得很辛苦吧,需要帮助么?
      人的本性里最自私一面,被她早早发现,世态炎凉让她保持戒备心,她在沼泽中,淤泥中,艰难爬行着,逃出去也染了些脏。

      ......

      温诚手里的烟烧烬,没及时掐灭,火星烫了手。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眼神包含宋槐最讨厌的情绪:怜悯,心疼。

      他喉间哑然无声,到底该说什么呢?说什么才能让她减轻痛苦。

      原来崔明宇不光是宋槐继父,还是各种恶劣事件的始作俑者。

      “所以他骗了我一百万,你要替他还。”

      宋槐告诉他:“无论谁在骗,钱都是从你口袋里丢的,我不能因为我的过去连累身边任何人。”

      大脑中有股气在盘旋,他想站起来,说她傻,自己找罪受,别人的错,凭什么你负担?

      可他看着宋槐,那双眼空洞,似乎在出神,再仔细看,眼角发红,她对他展露最狼狈柔软的一面,说话时甚至不敢看他,话语在晚风中破碎。

      从2023到2027,五年多光景,温诚终于理解她,彻彻底底,她的苦衷,不容易,生命轨迹,人生框架和拐点。在这些苦难面前,她的冷血根本不足支撑他的恨。
      他起身想拥她入怀,却被宋槐躲开。

      “.....宋槐,”温诚满腹草稿全没了,他的质问被宋槐打乱,满腔烟味儿往上反,每个字到嘴边都要反复斟酌,“我陪你吧。”

      特别混乱的一句话,他到底在说什么,我陪你渡过那些困难日子?还是我陪你渡过余生?

      “你什么都不用说,”宋槐对他笑笑,风吹乱她鬓角碎发,她往耳后捋了捋,裹紧防晒外套,“你也不用想着安慰,我说出来不是让你安慰,我只是......给你个交代,说出来心里轻松很多,其实今天晚上的场景在三年前我设想无数次,我该怎么告诉你,怎么和你开口,你听了以后什么反应,会怨我瞒着你?还是被我过去的阴暗吓到?当时我内心不强大,做不到坦然,只能一味的躲,又害怕,又拧巴。”

      温诚想摸摸她的头发,最终收回手,“......以后你不是一个人面对,你答应我,明天下午我回南京,你来机场送我。”

      宋槐听出他话外之意,只要选择送他,就意味着重新开始。

      她不想。

      坦白不代表重来。

      只是体面的结束。

      他愿意救赎,承担一份心理压力,但宋槐不想,这不浪漫,不感动,会让他心很累。

      宋槐不会因为一些诉说,就轻易失去航向。

      而温诚以为她在默认。

      于是,顺理成章的一夜荒唐。

      温诚又去了宋槐的二手房,扩建的小八楼,让她惊讶的是,温诚从未这样着急,没任何哄她放松的前菜,像巨浪翻滚一样汹涌,爆裂,极尽侵占又具服务意识,而她则与往常无差别,用指尖感受他手臂的肌肉,血管脉络,甚至富有生命力的喉结。

      宋槐脚踝搭在他肩上,温诚不愿意关灯,压着她,勒令她睁眼,一直和他对视,他想重新认识宋槐,从五官轮廓,到身体的每处细节,包括睫毛上那颗泪珠。

      了解,深深的了解。

      他们这样进行着剧烈的相识,但场景并不唯美,墙壁的裂缝,渗水的天花板,瓦数不稳定的灯,唯一区别几年前那间出租屋的,便是楼下噪音如约而至,玻璃哐啷哐啷的震,纱帘被风鼓进室内,也携带一丝湿气,晕染她的眉梢,温诚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观察她,欣赏她,窥伺她眼底弥漫的情感。

      温诚一路顺着连绵脉络,把她声音吞进去,哑着声喊她名字。

      “宋槐。”

      宋槐顾不上接茬,恶狠狠的咬他,手攀附在他腰侧,咬锁骨和胸膛。

      “你怎么了,温诚,你干嘛,疯了吧。”
      语气是飘飘欲仙后的讨伐。

      “小槐,”温诚很少这样称呼她,但凡一开口,必定是动了最深的情,他汗涔涔的,拢着软趴趴的她,声音非常轻:“现在我们都足够了解了吧,我们知根知底。”
      “我以后会尊重你的每个想法。”

      宋槐昏昏欲睡,强撑着意志力去听,“你在和我畅想以后?”

      “嗯。”

      “确定?”

      “确定,真的。”
      “我爱你。”

      “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疤痕还留着,明晃晃的触目惊心,并且很痛苦,但温诚就算带着伤疤,也愿意捞宋槐一把,后半生给她兜底,替她操心,看看需要怎样发光发热,才能让她彻底走出阴霾。

      ......

      温诚梦里全是宋槐,梦到她十六岁被迫辍学,承担养活一个家庭三口人的重担。

      他恨不得让时光倒流。

      十六岁的他在上高一,现在的自己魂穿过去,拉起她的手,把她从泥潭中救赎出来。

      救赎自己最爱的人,多美好的事情。

      第二天早晨,温诚被畅想的未来打了兴奋剂,想抱她去洗澡,可宋槐毫不客气的踢他,质问到底来几次才有够,温诚也不辩解,打湿毛巾给她擦。

      三年。
      他们分开的有些久了,好像他们都变了,又似乎没变,明明相处间还能找到从前的熟悉感。

      宋槐非常需要休息,五天之内的第二次,三年之久的重返战场,无需酒精药物作祟,困意像瀑布捶打,让她一觉睡到半上午。

      睁眼后看着身边不整齐,有些邋遢的床单,宋槐有一瞬三年前的恍惚,多亏下床后床头柜一角磕在脚趾上,让她恢复清醒。

      又是一个匆忙的早晨,温诚买过早餐就带着东西离开,宋槐趿拉拖鞋看冰箱门上的便利贴写着:来不及跑远,就在楼下早餐店买的,记得加热再吃,卫生间收拾好了,记得洗澡。门一拉开,伸手摸了下脂油饼和火烧,还温热着。

      写字楼消防检查,让她没工夫多考虑感情,像个机器一样吃完刚从冰箱里拿出的早餐,洗澡,换衣服骑车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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