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尝辄止》林雀归栖

5、第四章

　　沈云已经在旁边吓得回不过神来了，他这辈子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场面。
　　千回赶过去扯着他，两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多谢仙长救命之恩。”
　　沈璃收了赤羽枪，却是不理他二人，只掠到行止身前摸他的脉。
　　“二位快些起来吧。”行止探手去扶，脸上笑容温和恬淡，“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他虽然神力不再，但这身皮囊却是顶好看的，再加上他脸上永远挂着淡定的笑，倒确实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千回二人又是拜了再拜才恭敬起身。
　　“此间事了，我夫妇二人也该回了，也请两位对今日之事守口如瓶。”行止眼神扫过千回，神色晦暗不明，“道长寻了个好徒儿，依行云愚见，术法之类，尽可传授给他，假以时日，他或有所成。”
　　沈云听得云里雾里，只怕被仙家点破他与道士那层似是师徒而非师徒的关系，根本没反应过来他后面的夸赞。
　　千回在他腿弯顶了一脚，沈云腾地跪地，这才又是一拜。
　　行止眼神再次描绘了一番千机的面庞，像是要将他刻在脑子里一般，半晌才道：“如此，千机——千回道长，保重。”
　　言罢，他便由着沈璃扶他踏上云头，身后荒山上，徒留道士与凡人再拜顿首。

　　这一番折腾让行止回到小院中不出意料的又大病了月余。
　　沈璃医术并不算精湛，那日他自昏睡中惊醒，又大口呕血了之后，她除了想到渡给他自己的灵力以外，竟别无他法。
　　万般无奈之下，她折了张纸鹤送上了九重天，送去了拂容仙君的府邸。
　　不曾想从前那般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第二天便自己下界跑来了小院中：“神君为何病得如此重？”
　　“说来话长，你且先说你有没有法子？”沈璃急道。
　　拂容取了身上的乾坤袋递给她，一边吩咐她抓药一边念了药符，两人守了行止三个日夜，才让他醒转过来。
　　“拂容君……”行止睁眼看到来者，好似并不意外，只是扯了扯嘴角，“药法精进啊……”
　　“神君说笑了。”拂容挠了挠头，“神君既然醒了，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我是偷着来的，若是让皇爷爷知晓，他定然又会派人来请您。”
　　行止微微点头，气声说道：“多谢。”
　　拂容拱手行了个礼，又冲沈璃点了下头，便化为一道金光飘向云端。
　　房中静的只听得到药盅里的“咕嘟”声，沈璃故意不去看他，只是低头摆弄自己腰带上挂的穗子。
　　“阿璃……”行止唤她。
　　沈璃未动。
　　“阿璃我冷……”行止叹了口气，轻咳两声，“胸口好疼……”
　　明知他是装柔弱，但沈璃依旧无法对他喊疼视而不见，她认命般起身走过来坐在床榻边。
　　“阿璃，抱抱我吧。”行止扯了扯她的袖子，瘪了瘪嘴，轻声道，“好冷啊。”
　　他声音里有些酸涩，若是不仔细听是察觉不到的，沈璃却立时就明白过来，便不再置气，翻身掀了被子钻到他怀里。
　　凤凰属火，却暖不热行止冰凉的怀抱。
　　真凉啊，沈璃心道，像是在雪祭殿里被冻了数千年一般。
　　行止侧身抱住她，埋头在她肩上：“幸好你还在。”
　　“阿璃，幸好有你在。”
　　沈璃突然发觉肩上一热，这人，竟是哭了吗？
　　她深吸一口气，又缓慢吐出，像是要吐出内心万般心疼：“行止，我会一直在。我答应你，天崩地裂，轮回转世，我与你一直在一处，死生不离。”
　　她牵起行止的手，与自己十指相扣，又掌心相抵，抬眼看他：“行止，汝之所去，吾之将往，今日盟约，击掌为誓。”
　　她说着誓言，那纤细的手在行止的掌心轻拍了三次。
　　沈璃脸上肃穆又平静，放手的一瞬间被行止抓了回去狠狠地按在了两人胸前。
　　“阿璃……阿璃……”
　　行止的声音里有欣喜，有感动，有期盼，也有满足，他另一只手托着沈璃的脑后，低头吻上了那一片滚烫，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像是要把沈璃揉碎在自己怀里一般，疯狂又深情。
　　“此生有你……足矣……”
　　情之一字，向来没什么道理，既能抚慰神明万万年间孤寂的灵魂，也能让冷静无情的心灵变得炙热，留一室迤逦春光。

　　行止大好时，院中的树已经抽出新芽了。
　　转眼又是一年，他袖手倚着门框，笑看院中束袖劈柴的身影。
　　“醒了？”沈璃劈完柴，看到他这般痴醉的模样有些不好意思，“我脸上脏了？”
　　行止摇了摇头，负手踱步而来，掏出一方帕子按了按她的额角：“我家的小凤凰是最干净漂亮的，哪里脏？”
　　沈璃被他说的脸上发热，清了清嗓子：“我饿了，做饭吧。”
　　因为前些天的大病，沈璃一直都舍不得他下厨，这会看他精神好，便自己也心情好了起来：“想喝鸡汤。”
　　“相煎何太急啊……”行止坏笑，转身去了厨房。
　　“本王是凤凰！”沈璃反应过来他在内涵自己，气的炸毛，劈柴的斧子顺着那道白色的身影就飞了过去。
　　行止身形一晃，那斧子便“铛”的一声钉在了厨房门框上。
　　炖只鸡是最容易不过的事，行止又端了两盘小菜去院中小桌旁，冲沈璃招手：“这些日子，委屈娘子自己吃自己做的饭了。”
　　“反正能吃。”沈璃盛了碗鸡汤，一口下肚，满足的叹息，“就是比你差太多，看来我在此道上，是无天赋。”
　　“我有就行。”行止浅浅笑她。
　　“这些天，我一直有个疑惑——”沈璃犹豫着开口。
　　“——你是想问我为何心知此生可能再无相见，却就那般轻易的与千机道别，是吗？”行止打断她。
　　这人真的是，无所不知。沈璃默了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