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魂镇》海鎏金

20、第 20 章

　　那人脚步一顿，轻叹一声：“是吗？你叫我千面鬼？”

　　涂橘凑到墨千幻身后，低声问道：“墨姐姐你知道他？”

　　墨千幻低声回道：“传言中银沙城主千面鬼性格乖戾，行迹不定，而且极其擅长更换面貌，但其他底细不知，咱们视机行事。”

　　千面鬼此时正一步一近，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看着青石台上的众人道：“我总是忘了自己是谁，真可惜，试了好多张脸，都不合适！就是不知，你们的脸合不合适……哈哈哈……”

　　此话一出，青石台上众人面色皆白，银沙上的妖兽伤人蚀骨，仍可奋力一战，但面前的这个黑衣长袍千面鬼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众人面前换上冰层中三人的脸，能力十分惊悚，倘若他下一步就要挨个换上青石台上大家的脸，换脸之后难道还能有命活着吗？想到此，那中年大婶已经抱紧她的女儿忍不住轻声抽泣。

　　千面鬼闻此眉头微微一皱，抬起一只手捂住耳朵道：“不要哭，我嫌吵……”随后指着身下冰面道，“他们哭了好久，终于才不哭了……”

　　墨千幻随他指的方向看去，眼下只有一大片厚厚的冰层，并无丝毫人迹，如果按照他说的“好多人”，那岂不是冰层下全是人骨？观他神色，不会是目不视物，难道是此人神志不清？

　　见他就要登上青石台，众人纷纷后退几步，江起凝眉冷笑道：“别人的脸总归不如自己的脸合适，我劝你还是不要费劲了。”

　　“哦？那你说，哪张是我的脸？”言罢，千面鬼又换了一张女人的脸，“是这张吗？还是……这张？”

　　见众人皆是满面惊恐，一脸戒备的模样，千面鬼面色一沉一抖黑色长袍，摆摆手道：“罢了，没意思，你们自己选吧，是主动进入冰封，还是需要我动手，说好了，不要见血，我不喜欢。”

　　江起道：“就没有第三条路可以选吗？”

　　千面鬼道：“噢，还真是好久没有人跟我谈条件了，你说说，想选什么？”

　　江起接道：“我当然选我们出城，你不喜欢见血，我不喜欢进冰，真巧，咱们一样都有不喜欢的，既然有缘，劳烦，把我们送出去，你既不见血，我又不进冰，大家和和美美，多好！”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江起会这样与千面鬼说，谈的这条件在这种情况下乍一听起来离奇的像个笑话。但确实是所有误入这里人的想法，一时间紧绷的面色稍微有了些缓和。

　　“哈哈哈哈……”千面鬼大笑一声转身提步前行，青石台阶此时又是一步一出。

　　随着千面鬼这一声声哈哈哈的冷笑，众人皆是全身汗毛如鼓点般乍起，寒意再袭。

　　涂橘拽了拽江起的衣袖低声道：“你可真敢说，你不怕他翻脸？”

　　江起低声答：“先谈谈看，你没发现，这是个疯子？”

　　突然，千面鬼脚步一停，转身又顶着一张新脸，这张脸毫无血色，双眼中透着一股阴鸷道：“可我不想就这么放你们走。上次来人，也这样说，但是他转身就偷了我的东西，所以……你们还是在下面陪我吧！”

　　言罢，千面鬼一展黑色长袍，周身寒气瞬间凝结，冷冽森然，结成无数根冰刺，如飞镖利箭袭向众人，如若不幸挨上，肯定是要被扎个对穿瞬间冻成冰块，墨千幻见此一抽腰中长鞭，其他人也是纷纷提起长剑，两方对抗，阵阵寒光炸落，寒冰落在青石台上，碎成块块冰碴。

　　一击刚过，江起迅速将身后少年放在中年大婶身旁，紧紧握住长剑，千面鬼神色一凛，冷声道：“浮斩？白骨妖王的剑怎么在你手上？”

　　江起扬声道：“捡的！”

　　千面鬼仿佛不信，冷笑一声，面色更加冰冷，青石台上众人只觉得周身寒气更甚了，他双手猛地一抬，又一阵冰刺袭来。

　　墨千幻足尖轻点飞身上前，扬鞭圈住部分冰刺，阿和阿元阿成即刻提剑靠后，护住后方的中年大婶母女及受伤少年。

　　那千面鬼紧接着一揽手中冰刺直直击向墨千幻。墨千幻见此旋身躲开，足尖踩上刚刚托住千面鬼的小青石台，却不料，小青石台瞬间消失，她身形未稳，一脚踏空，顷刻就要落入青石台下的冰层中，涂橘立时送出玄纱绫将其迅速卷回，江起则趁机一剑劈出，那千面鬼侧身一躲，身后长袍却被瞬间斩碎一角。

　　涂橘站在青石台边缘接住墨千幻，正巧此时面朝千面鬼，她眼力极快，正瞥见千面鬼身后，破碎的黑色长袍下有几处不寻常之物，脱口道：“白骨钉！”

　　千面鬼听到了这一声音，突然暴怒，又一阵寒光冰刺袭来，众人抵挡不住，纷纷后退几步，他抬手一扬，无数根寒冰从青石台上直接拔出，如冰柱围栏，将众人隔绝在冰栏之外，他几步近前，狠狠掐住了涂橘的脖子，冷冷问道：“你知道白骨钉？”

　　涂橘被掐的头晕眼花，脸色通红，身体不住地挣扎，双手捶打拉扯掐住自己的这只手，一下拽出了颈中挂链，千面鬼突然眼神一闪，一把扯下她颈间的尾指骨链后便松了掐住她脖颈的手，将挂链拿到面前仔细查看，喃喃道：“栖魂木？”

　　窒息感倏然离去，涂橘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一手撑地，一手抚颈，大口大口的呼吸。

　　千面鬼急声问道：“这个，你从哪得来的？”

　　“这当然……是从仓虞山……拿来的，是林仓虞……亲手……交给我的。”

　　千面鬼此时眼中像燃起了火光，道：“仓虞？哈哈哈……我问你！不老丘一战，距如今，几年了？”

　　涂橘抬头道：“十六年……”

　　千面鬼继续道：“十六年？仓虞，我们竟然已经有十六年未见了，她如今……过得好吗？”

　　面前此人身份，涂橘心中已经了然，但嗓子依然难受，沙哑道：“你还活着，为什么不自己去找她？”

　　“去找她？”他话语一顿，脸上竟露出一股痛苦的表情，随后面容急剧扭曲，一手捏拳，一手扶额，好似受了巨大的刺激，青石台上冰柱碎裂，江起与墨千幻紧步上前，扶起涂橘。

　　千面鬼又换了一张脸，众人看向他，不禁觉得这张才是他本来的面目，他微微低首，苦笑一声道：“我何曾不想去找她？”

　　话音刚落，抬手一挥，众人只觉一阵冷气袭面，再一看，除碎裂冰柱里侧三人外，其他人全部被封在一座冰屋中了。

　　“没事，让他们在里面待会儿，我不喜欢和不相干的人讲话，听着也不行。”

　　涂橘收回目光皱眉问道：“你还想知道什么？”

　　千面鬼拿着尾指骨链，眼睛一眨不眨道：“我只想知道她过的好不好……”

　　涂橘应道：“好，我告诉你。不老丘战后，百家征讨，她立幡招魂，自请镇山，但山中永无白日，如今正自困四时阵，我猜她最想做的，应该是救你。如此，你说，她过的好不好？”

　　“哈哈哈哈哈……”千面鬼一阵苦笑，笑声中透着一股悲凉，“是被我连累，她本可以一走了之。她本可以一走了之！”

　　话音未落，千面鬼面露怒色，青筋暴起，双目通红，大声斥道：“都是他们！是他们抓住我威胁她！离氏！白骨妖王！拿尸魂铃控制我！让我杀人！杀了好多人，扔进白骨坑！喂蚀骨虫！可如今，他们也死了！哈哈哈……死了……死的好！哈哈哈……”

　　千面鬼突然如遭重击一般，目光暗淡，面色惨白道：“仓虞！我还怎么见你？我手上沾了好多的血，好多人……他们都在哭……没日没夜的哭……我走不了……还得在这儿待着……永远在这儿……”

　　他垂头沉默一瞬，忽然五指倏地插进胸口，随即五官因疼痛而变得扭曲，嘴角溢出鲜血，但他仍未停手，鲜血顺着手指滴落，须臾，他从胸口处硬生生的拔出了一根生满倒刺的白骨钉。他指尖发抖，在黑色长袍上缓缓地拭去血迹，递给涂橘，声音也变得颤抖道：“交给她，让她忘了我。”

　　涂橘接过白骨钉，将其放入腰间锦袋。

　　千面鬼用沾满血的手提起挂链，又道：“你能不能，将这挂链送给我？”

　　看着他面露乞求之色，涂橘低头沉思一瞬道：“那是夕华姑姑送你的。”随后又道，“我们怎么出去？”

　　千面鬼兀自失神，慢慢抬手指着冰屋道：“后面有一尊青石鼎，进入青石鼎，可出城。”

　　墨千幻道：“你能否，让我们带走冰下尸首？”

　　千面鬼道：“你们带不走尸首，青石台下的冰层，是离渊封住的，我没办法。当年，离渊为了尽快炼化蚀骨虫就以自己的血为引，可他没想到竟遭到反噬，临死之前就将自己封入白骨坑中。但这一下，激起了白骨坑中的死气，本来离渊的大儿子离人愁可控制死气，但不老丘一战后，离人愁失踪，死气很难再控制，我只能将坑中的白骨死气用聚魂锁强行镇住，引至大荒。

　　可十六年前，有人趁我伤重，将聚魂锁盗走，还放出了被镇住的蚀骨虫，无奈之下，我将白骨坑引入地下，埋进流沙中。如今你们看到的蓝色光点，就是被炼化的白骨死气。”

　　涂橘道：“离氏一族不是随白骨妖王一起灭族了吗？还有人盗走聚魂锁去干什么？”

　　千面鬼道：“聚魂锁可将死人魂魄聚集，或者疗活人的失魂症之伤。唯二原因之一，不会再有其他。”

　　江起一脸不可思议道：“你的意思是说，利用聚魂锁，还可以将死人复活？”

　　千面鬼解释道：“不会，人死之后，生魂消散，魂魄不全，聚魂锁只能将残魂聚集不散，并不能将死人复活。除非……”

　　江起问：“除非什么？”

　　千面鬼：“除非有文鳐灵石穿世，回到过去，在人死之前救下，但一定要保住肉身。此法凶险，有一人活就有一人死。飞鱼门被离氏毁了，想必，这一法，永远不会出现了。”

　　江起听罢，面色铁青，低头不语。墨千幻瞥了一眼江起，发现他脸现异色，但并未言语。

　　千面鬼道：“你们该走了，活人沾染白骨死气久了，会皮肤溃烂，伤痛而死。”

　　话语一落，三人此时如遭雷击，看着满满当当飘着的蓝色光点，好像每一光点都在喊：“要死啦……要死啦！”纷纷立刻左躲右闪，心中都在暗暗哭喊：“你怎么不早说！”

　　千面鬼道：“不会那么快！”然后从黑袍中拿出两枚腰牌，递给墨千幻道，“他们的尸首你们带不走，但这个你可以拿走。”墨千幻接过一看，正是小武阿乾的腰牌。

　　那千面鬼突然转身，朝着刚刚出现的方向走去，青石台又是一步一出：“哈哈哈……仓虞……你叫我什么？你听，冰层下，他们又开始哭了……”

　　涂橘看着他的背影道：“墨姐姐，他又开始神志不清了？”

　　墨千幻默然，看了一眼道：“我们走吧。”

　　冰屋的冰开始碎裂，不一会儿，出现了阿和几人的身影。

　　阿和探着头急声道：“你们怎么样？只能在冰屋里看见你们几个人的影子在外面，急死我们了！”

　　墨千幻越过碎冰，将手中之物递给阿和道：“我们没事，阿和，这是小武阿乾的腰牌，你收好，交给魏掌事。”

　　阿和接过，低头沉默，摸向自己腰中挂腰牌的地方，此时空空如也。突然，阿成阿元两人纷纷扯下自己腰中挂牌扔进坑中，伴着一阵“咔咔”冰冻声，阿成道：“我们一起来的，却不能一起走，就让这腰牌留在这里陪着他们吧。 ”

　　江起看向圆脸青年的方向，想到他一路与众人辛苦拼杀，但也未能走出银沙城，心头愈发沉闷。见少年仍在沉睡，他一把背起少年，走向碎冰后面现身的青石鼎，道：“我来打头阵！”随即跳进青石鼎，一阵蓝光闪动，两人身影消失不见。众人随后陆续跳进石鼎，皆闪身不见。

　　涂橘见墨千幻在进入青石鼎前回头又看了眼千面鬼离去的方向，此时早已不见他的身影，问道：“墨姐姐，怎么了？”

　　墨千幻道：“世人只传，山鬼随白骨坑一起下落不明，只是没想到，这大荒中的银沙城下，竟然就是白骨坑，而这银沙城主千面鬼就是山鬼，如不亲眼所见，实难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