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龙王的平常生活》叶嘉木

34、第 34 章

　　龙游镇。

　　桂老板在自己的“桂桂”沐浴中心外头跟人拉扯闲话，对各家的家长里短十分了解，薛姨但凡说到哪家，哪家的前因后果他都能巧妙地给接上，薛姨越说越开心，还要给躲在沐浴中心里头刷试题的小夏介绍女朋友。

　　“其实考试谈对象，不分先后。”薛姨一副“我什么没见过”的态度，非常老练地说道，“这回啊，我给他介绍的姑娘，人家爸爸是省里头出题的考官，这个条件你还挑什么呢？”

　　小夏放下笔从里头走出来，义正言辞道：“薛姨，我是要靠我自己的，而且我也不是要娶她爸爸。”

　　薛姨上前就假模假样地拍打了他几下：“你这个小鬼头，你岳父的不就是你的吗？”

　　小夏看了一眼桂老板，似乎带着试探和请求，谁知道这个眼光刚刚抛过去，桂老板立刻跳得老高，像是个看孩子写作业又犯了简单错误的那种暴躁老父亲，抄起手中的超市宣传单子就打，一边打一边骂——
　　“你还动心了是吗？你自己不知道你自己有几两重吗？你还没完没了是吗？”桂老板越说越气，“什么事情都不干，就知道考考考！”

　　“你不要太过分哈，不要对我打骂，这是职场霸凌！”小夏终于开始还手。

　　薛姨上前阻止，结果俩人因为太沉醉于互动，导致她差点被绊倒，所以拎着装菜的超市尼龙包往回走了。

　　没走两步，就看见了骑着单车的王烁宇，王烁宇见到她，就减慢了速度，薛姨笑着道：“小宇，去厂里啊？”

　　王烁宇点头：“薛姨买过菜了啊？”

　　“是啊，我这腿，不知道怎么的，今年这疼的这么厉害，人老了，哎……”

　　王烁宇停在他面前，道：“我载您回去吧？”

　　薛姨揉了揉膝盖道：“不用不用，我得锻炼锻炼……”说着加快步伐走远了。

　　王烁宇踩着车到了桂桂沐浴中心的招牌下面，桂老板和小夏终于停止了斗殴，双方脸上怒气未消，碍于王烁宇的到来，有种戛然而止的不爽。

　　王烁宇的脸上一改刚刚与薛姨聊天的亲和，严肃正经的让桂老板和小夏也正经了起来。

　　“天气不太对了。”他说。

　　如果有路人听见这话一定觉得奇怪，因为此刻晴空万里，甚至打开手机天气APP，未来一周依旧是晴空万里。

　　桂老板和小夏甚至没有往天上看，问道：“还有多久会到？”

　　王烁宇看了看万里无云的天空，非常肯定地说道：“32天。”

　　“抵得住吗？”桂老板问道。

　　“设备都备齐了吧？”小夏问道。

　　“从德国运来的微型发电机和智能水下安装机器人，还在海运来的路上。”王烁宇说道，“就这几天要进关了，希望顺利吧。”

　　“呵呵。”桂老板冷笑一声。

　　“呵呵，顺利就有鬼了，这么多年了，每一次到了最大的洪水前，都出幺蛾子，这就是考试之一，不，这就是考试的精髓。”小夏看着天空说道。

　　话音未落，桂老板就一个飞旋踢了过去，小夏一声惨叫倒地。

　　王烁宇扶着单车就要离开，桂老板追着问道：“你跟她还有联系吗？”

　　王烁宇摇头。

　　桂老板又问：“她还会回来吗？”吗字没有说完就变成了惨叫的“嗷~~”

　　小夏的声音响起：“人家都说了没有联系，你就是书读少了，明知故问！”

　　说罢两人就互相追打了起来。

　　王烁宇笑了笑，骑上了单车，晴天的风吹过他的脸颊，他想起来曾经载着她在河堤上，他想起来曾经也带着她骑着马徜徉在草原上，他想起来也带着她坐在悬崖上看云起云落……

　　那些事情都过去了很多很多年，到如今却依旧恍若昨天，甚至不分清楚当年一袭红衣与她并肩坐在悬崖上的她，和坐在单车后座的她，哪一个靠自己更近。

　　如今是最后一年了，日子其实过的还挺快。

　　千年刹那弹指。

　　这里是一个镇子，也是他最后的牢笼了。

　　没有人希望心爱的人，和自己画地为牢。

　　他向往天空自由的空气，自然希望对方也能拥有自由。

　　……

　　比起王烁宇自以为的唾手可得的自由来说，林灿的项目岌岌可危。

　　赵森和柳总在董事长的办公室里约谈了她，面前放着的是一叠文件，分别由组织架构调整探讨章程、国际项目组负责人机制探讨等等。

　　林灿内心不由地感叹，短时间内弄一堆有的没的章程，一定是人事团队的人加班加点弄出来的，真的是不容易啊，一将不行累死三军。

　　林灿没说话，结果赵森和柳玉也没说话。

　　董事长他，也没有说话。

　　林灿心里门清，既然他们敢把她直接叫到董事长这里来，目的就是抽掉她的底牌，吸取了之前的失误。并且这两人肯定是已经达成了一致了。林灿要是先发言，就输了。

　　谁都没想到，最先说话的是董事长，他有些无奈地说道：“你们来我这里蹭空调吗？”

　　气氛顿时被缓和了。

　　“哎呀，董事长，我记得您就爱开玩笑，难怪大家都说您亲和，觉得您好说话，给了一些不体面的人可趁之机。”柳玉立刻接茬，同时也准确地抓住了可以指桑骂槐的机会。

　　林灿依旧端坐不说话，她一直奉行，只要你不指着我骂，我就不回应的原则，这样可以避免很多事。

　　“董事长，我和人事部聊了聊，也认为为了能帮助林灿的项目尽快落地，所以想要给予更鼎力的相助。”赵森的话，听起来滴水不漏。

　　林灿依旧没有说话，因为她的雷达告诉自己，最核心的危险还未抵达。

　　“我听说了，小林在破冰会议上的表现非常不错，你的选题角度也非常新颖，而且有格局。”董事长没有去参加会议，呆在办公室里，却对办公室以外的事情知晓得一清二楚。

　　林灿笑着说：“谢谢。”内心告诉自己：核心的危险快要到达了。

　　“而且我们看见了童晓旭的转岗需求，要到你这边去，我们呢，想了个一劳永逸的办法，为林总保驾护航。”柳玉说道。

　　林灿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愿闻其详。”

　　柳玉和赵森对视了一眼，默契得开始了。最先说的是柳玉：“与其调一个人到你下面，不如给你多几个人，你以前团队不是四处分散了，现在手头也都有工作，我看了下，赵总带来的团队里HC（编制）比较充裕，你并入到他团队去，招人也好，让从前手下回来也好，都很方便。”

　　很好，危险来了，更好的是，这个危险甚至不堪一击。

　　林灿不慌不忙道：“赵总来了，我们整个纪录片都是他名下的，我本来就是他的团队，跟您的安排有什么区别？”

　　赵森立刻补充道：“小刘那边HC充足，还没有招满，你跟他一个团队后，现在他团队的人手你随便用，绝对充裕，也给你节约时间。”

　　林灿其实知道柳玉的意思，所谓的给她人手根本只是幌子，让她变相降级才是真的。这个小刘是赵森过去的手下，嫡系中的嫡系，他直接跟赵森汇报的关系，职级上虽然比林灿低半级，但是到了中高管的位置，跟谁直接汇报才是关键，这意味着升级、涨薪和资源的链接的便利。

　　表面上是让两人都在赵森下面，实际上，在今后的业务处理中，小刘的决策力就会越来越强，不用多久，林灿就会变成跟他汇报，这是一些职场排挤人的惯用手段，林灿为什么会这么了解？因为曾经她就这样被柳玉搞过。

　　林灿若有所思了一下，回道：“那么麻烦干嘛，我觉得小刘挺好，他直接做我的团队，我们也一样给赵总做汇报，而且有他在我团队里，赵总也可以对项目有了更好的把控，也更放心。”林灿拿起了桌上的组织架构的草拟文件，她想起在龙游镇的某一天，从邮件上得知自己的工作调动来着，如今她看着这个明白他们要有这么大的动作，不敢上来就直接发文。

　　与其跟着对方讲道理，不如丢一个更让对方慌张的招数。

　　对方强调什么，那就是他最在意的，比如说让林灿去小刘那边，那么就倒过来，看谁更慌张。

　　果然柳玉道：“小刘那边人手多，你就一个人，还是你并到这里的团队就行。”

　　林灿将手中的发文放下，装作体贴地说道：“哦~，毕竟一个人调动更容易？”

　　柳玉点头。

　　“我这个项目正在关键时期，就把级别比小刘低的童晓旭调动到我这里就行了，一个人，级别还是更低的，是不是不麻烦了？”

　　柳玉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她做好了跟林灿哪怕撕扯打架嚯耳光的可能性，但是没想到她竟然最终的落脚点是让那个级别低的童晓旭回到自己的手下？虽然她和赵森让林灿变相降级的目的没有达到，但是也没有让林灿占到便宜，毕竟童晓旭算什么？她看了看董事长，发现他并没有阻止林灿的意思，于是顺水退舟道：“行啊，谢谢林总为公司考虑。”

　　林灿知道她从来都是以有色眼镜看人的，学历、家境、收入、级别……这个女人的人生真是枯燥极了。所以林灿知道敲碎一面墙很难，但是打开一扇窗就好很多。

　　赵森苦笑了一下：“这几年你成长不少。”

　　“谢谢领导认可。”林灿就在准备起身的时候听见赵森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知道纪录片，尤其是你的这个选题，是不可以靠AI的吧？尤其是水灾的情况，我们需要的是实景拍摄。”赵森看着她，笃定地问道。

　　林灿默默地坐了回去，她知道赵森这句话有多狠，因为并不是不可以用AI，而是你的领导愿不愿意让你用AI，以及AI融入进去用得恰当与否，从来没有一刀切的规矩。但是林灿说：“当然。”

　　这两个字的背后，是林灿必须拿到一线的拍摄素材，这包括了她在会上所展示的龙卷风、水灾来临前的千钧一发，这些背后意味着两个字——危险。

　　柳玉笑着道：“要是能拍到，那一定很厉害的，震惊四座，到时候我一定为林总好好庆祝。”

　　林灿像想起来什么，突然问道：“柳总，你早上从赵森家走的时候，口红落在他家玄关了吗？”
　　柳玉立刻辩解：“我昨天没有在他家过夜！”

　　说完后，办公室立即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林灿笑着对董事长道：“董事长，双喜临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