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来的表姑娘》鲤谙

39、第 39 章

　　季盈稚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又逃了一次课，她已经全不心虚了，梳洗完毕就打算去徐琼那走一趟。

　　或许是受徐珮事情的影响，二房的气氛压抑非常。季盈稚一路走来，见到的二房下人都匆匆路过，话也不敢多说。

　　到了徐琼房门，季盈稚略有些犹豫。

　　站在门口也有强烈的被盯视的感觉......

　　眼角瞥到院子里忙着侍弄花草的丫鬟，她飞快收回了视线。不止是她，应该还有其他人盯着徐琼的屋子。

　　“四姐姐？”

　　徐琼语气平稳地让季盈稚进来。

　　季盈稚一进门，便看见徐琼眼神涣散地坐在榻上，虽然看起来情绪平稳，但从她红肿的眼眶、凌乱的发髻、还有这扔了一地的物件上来看，她已经狠狠发泄过一通了。

　　季盈稚捡起地上的绣棚，轻轻拍了拍灰，上面是绣了一半栩栩如生的一只翠鸟，这是徐琼给徐珮准备的生辰礼。

　　“四姐姐，门口好像一直有人盯着你屋子。”季盈稚不提这捡起来的绣棚，转而问起门口的异样。

　　徐琼冷静地说：“我早上偷偷跟珮姐儿见了一面，后面耽误了时间，被太太的人抓个正着。她生怕我再掺和此事，使人盯着我呢。”

　　“那三姐姐情况如何？”

　　这话还是触动了徐琼的情绪，她眼眶湿润摇了摇头，一时说不出话来。

　　季盈稚默默坐到徐琼身旁，徐琼伏在这小她好几岁，却让她感到万分安心的表妹肩上，轻轻啜泣几声。

　　“那天杀的余少城！该死的靖国公府！我真恨啊，珮姐儿凭什么遭受那样的对待？！我不会放过他们，不会放过他们的。”

　　徐琼口里喃喃地重复最后一句，满腔恨意只能通过咀嚼这句话倾泄出去，可她自己也知道，这句狠话就是句空话，更大的可能是她什么也做不了。

　　季盈稚默不作声，慢慢等待徐琼情绪平稳下来。

　　“我知道你想知道更详细的情况。”徐琼露出一个苦笑，“但我上午也没问出太多东西来，珮姐儿自己都稀里糊涂的。唯一能确定的是，她全然踩入了别人的算计中，这件事的发展并非出自她的本愿。”

　　“在她受苦的时候，我竟然还在怪她又做了糊涂事......”此刻，季盈稚与徐琼是一个状态，巨大的愧疚淹没了全部的思绪。

　　“可是设计的人会是谁呢？”季盈稚回过神来就开始琢磨开来。“余少城吗？他是不是对三姐姐余情未了......感觉又不太像。可是能做到在靖国公府动手脚，肯定是他们府里的人，这件事情是针对靖国公府来的，三姐姐只是被牵连了。”

　　“若都是他的安排，目的是什么？”徐琼慢慢推敲这个可能：“他们俩半夜才被靖国公府的下人发现昏睡在一处偏僻的院落里，正守着等两人消息的长辈全撞见了。余少城一身酒气，看起来就像是他酒后失德欺负了珮姐儿。江家不一定忍得下这件事，丢了亲事也是很有可能。”

　　作为靖国公府的三少爷，也是余家大房的嫡长子，闹出这么件丑事，不仅毁了与江府尹家的亲事，一个处理不慎还可能与世家徐府交恶。长辈眼里肯定要给余少城记一个行事糊涂的账，余府可不止他一个孙辈......

　　“若真的是他安排的此事，那他简直愚不可及！”徐琼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不是没有道理，自从知道了徐珮与余少城的这段，余少城在她眼里就成了个蠢货。“这样愚蠢又无德的人，便是珮姐儿真嫁给他，以后的日子怎么会好过？”

　　“嫁给他？”季盈稚无措，“他做了这样的事，三姐姐还要嫁给他吗？”

　　徐琼默然，随后苦涩地道：“不论他是主动算计还是被算计，嫁给他已经是珮姐儿最好的出路了吧。”

　　“可，可是......”季盈稚欲言又止。

　　话本里，这样的人渣是要被送官府的，季盈稚哪里能想到，真遇上了这种事，人渣不仅没受多大的惩罚，被欺负的姑娘还得将后半辈子都赔了进去。

　　“这是最好的结果，更怕的是......”连这个令人苦涩的结果都无法达到。

　　徐琼的担心很快应验了。

　　又过一日，消息传来，二房与靖国公府余大奶奶谈崩了。

　　王妈妈带来消息的时候，季盈稚正在用午膳，听说此事，顿时觉得口中的饭难以下咽。饶是她不认为徐珮嫁给余少城是个好选择，也被靖国公府如此态度气到了。

　　王妈妈这几个月在徐府可不是白呆的，金钱开道之下，在徐府各房都留了眼线，不是捂的很紧的事情王妈妈都能迅速接到消息。

　　更何况，此次动静不小。冯氏从靖国公府里回来便气得失手砸了摆置在屋内赏玩的心爱的碧玉盆景。

　　二房里头人人都知道二太太已是怒极了。

　　“所以，余大奶奶不接受余少城娶三姐姐了？”

　　季盈稚放下手里的瓷碗，等着王妈妈将情况说完。

　　“她倒是不怕惹怒徐府？”虽然徐珮只是二房的孙女，但徐府清誉一损俱损，靖国公府不给个合理的安排，不是打了京城大老爷的脸吗？

　　“余大奶奶的意思，是三姑娘不知廉耻纠缠余三少爷，才惹出这般事体，余府绝不接受这样的姑娘当孙媳妇......”

　　季盈稚怒极反笑：“纠缠？就凭她一张嘴说吗？”

　　“余大奶奶搜了余三少爷的院子，搜出来一个绣着三姑娘名字的香囊，又审了余三少爷的小厮丫鬟，证实三姑娘曾几次主动约余三少爷私会。”

　　“香囊？”季盈稚惊讶：“不是早被拿回来了？”

　　王妈妈细细解释给季盈稚听：“姑娘，拿回香囊防的是被无意发现，暴露了两人的私情。可现在两人被撞破在先，这时候发现香囊，就可作为确有其事的印证。而说实话，这香囊的绣法并不那么私密，学塾里的姑娘都学过，三姑娘的香囊给出去后被仿作了也有可能。”

　　“伪造的香囊有八分真就足够了......因为长辈们已有先入为主的看法了。”季盈稚补充道。

　　“是，”王妈妈点头，继续说道：“但有着个假香囊的存在，我们足可确定，这是有心人提前设下针对三姑娘和余三少爷的局了。”

　　季盈稚淡淡道：“我从来都不怀疑这是个意外。三姐姐说了她是被设计的，她的秉性，不至于欺骗我和四姐姐。”

　　“余大奶奶摆出这些个所谓‘证据’，二老爷和二太太就这么被牵着鼻子走？”

　　这些污蔑但凡被坐实，可能影响徐府所有姑娘的婚姻大事。虽然这事情暂时被压着，知悉的只有两边府里的部分人，但天下无不透风的墙，一点点风言风语足以造成巨大的影响。

　　“二老爷二太太自然是不认的。二太太说这些小厮丫鬟都是余府家生子，余大奶奶指使他们毁徐府姑娘清誉，是要与徐府撕破脸吗？靖国公府其他人也都劝余大奶奶，显见是觉得这般不妥，但余大奶奶态度坚决，直接放话，说三姑娘想要进靖国公府的门，只能当个妾室。”

　　季盈稚深吸一口气，又问：“江家是什么态度？”

　　“江姑娘前日夜里一直待在靖国公府，直到找到三姑娘与余三少爷，丢下话说‘亲事作罢’，这才离开。但江府尹是何态度，暂未可知。”

　　前日见面时还对三姐姐态度有异，事发后却干脆地提了取消亲事......

　　季盈稚捕捉到一丝古怪，但未来得及深想，思绪就断开了。

　　既然冯氏气冲冲地回来，想必两方是不欢而散了，这件事还有得掰扯。

　　“王妈妈，想办法看看能不能确定江府尹那边的态度。如果江家要断去这门亲事，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余大奶奶总不至于断了和江家的亲，还要不明智地得罪徐府吧？就怕江府尹不与江虹歆一个想法，毕竟两家亲事在荀地几乎人尽皆知，如果没有合适的足以为外人道的理由，两家都要被人说闲话。

　　另一头，江府尹府中。

　　江虹歆悠闲地拿着花浇，看着壶管细细地出水，浇透眼前的这盆海棠。

　　海棠花开得正红艳，看得江虹歆心情愉悦。可她随着心意浇了太多的水，看得一旁身边负责侍弄花草的丫鬟满眼心疼，这好不容易开到这时候的花，今日被姑娘这么一折腾，肯定要烂根了。

　　另一个丫鬟侍立一旁，正说着靖国公府里刚发生过的激烈交锋，听得江虹歆笑出声来。

　　不出她所料，余大奶奶飞快地找出了她安排布置好的真假掺半的所谓“证据”，迫不及待地要将宝贝儿子从这桩丑事里摘出来，香囊、小厮、互诉情衷的书信......

　　她很了解余大奶奶，为了占据上风，她会钉死徐珮的错处，而忽视了那一夜其他可疑之处，方便江虹歆清扫残余的痕迹......搞清楚真相可比泼徐府一盆脏水难多了。

　　这么想想，对徐珮是有点不公平。

　　想起徐珮娇艳的面容，江虹歆觉得她就好像面前的这盆海棠花，娇艳欲滴，却又楚楚可怜。

　　轻叹一声，江虹歆想道：可她也没料想到，江家与靖国公府大房的利益捆绑得如此之深，使得她种种尝试解除亲事的努力都白费了功夫，只好铤而走险出此下策。

　　余大奶奶不肯放弃江家，江府尹也不会轻易放弃这桩亲事，按耐着不肯给出态度，只等余大奶奶解决徐府。

　　接下来，就看余少城的行事了，希望他的手段有他放的狠话一半能耐，顺利解除婚事，既成全了他与徐珮的私情，也遂了江虹歆的心愿。

　　可不要让她太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