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归故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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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玄翎扣在他的脉搏上，指腹轻压，紧蹙着眉的模样略显阴沉，一刹那风雨欲来。
不过很快地，似乎觉察到温惑有意无意的视线落在何处，姬玄翎很快便收回了左手，宽袖重新垂了下去，遮住那缠了好几层白色绷带的腕部。明显是不想被人看见，也不欲多说。
温惑眨了下眼，轻声问：“陛下，你摸出什么来了？我这右手，还有恢复的可能吗？”
都穿越了，都修真大陆了，都已经被绑架到王宫里给皇帝以身相许了，荒谬的事情接踵而至，光是前面这几件就够走近科学拍他个一百集的，那么请问残疾人突然痊愈并能飞檐走壁上擂台打赢自由搏击还有什么出奇的吗？
脑子里开始放映曾经看过的男频爽文，比如什么诛仙啊凡人修仙传之类的，少年人桀骜不羁的声音交错响起——
“诛仙剑出，谁与争锋？”“修仙路漫漫，凡人亦可攀。”“仙本是凡，凡可逆仙。”
好久不做梦，如今还没睡觉就成真了，温惑感觉自己好像中了奖，不再认为一脚踏空穿到异世界是倒了大霉，对未来竟也有些希望了。
大胆点想，他不得是下一个龙傲天么？！
温惑的唇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乌润的眼眸半弯不满的，连看向姬玄翎的眼神都充满着期待。可姬玄翎却道：“没有，已经废了。”
温惑：“？”
妈妈他要回家，现在，立刻马上。
“不是想学写字吗？继续。”姬玄翎并不理会他瞬间沮丧下去的神色，表情平静无波，侧过脸微微抬眼，示意他拿笔，别扯开话题。
好，燕子你够冷漠，够无情。
温惑痛了一下，再次提笔，沾墨。然而这次笔还没来得及触到纸，右手又被抓住了，惊得他倒吸一口气，咬着牙根问：“又怎么了？”
姬玄翎：“用右手写。”
温惑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他到底没习惯张嘴陛下长、陛下短的，一下子忘记自己只是个卑微的男宠而已，需要时刻讲敬语，心直口快道：“你这是在逼一个瘸子站起来走路！”
姬玄翎倒是没什么反应，也不在意方才那句敬语不敬语的，毫不留情道：“你的右手的确是废了，但不至于完全不能用，坚持写，会比你用左手写更像汉字。”
温惑有点被冒犯到了：“……像什么？”
“像什么你心里没点数？温祈玉，孤不过是封了你的部分灵力，又没封你的脑子。”姬玄翎明显不耐烦了，隐隐有要发展为暴躁的倾向。
温惑更震惊了，还在那问：“封了我的部分什么？是灵力吗？原来我还有灵力的吗？”这么说来他不是个人……凡人了？
妈妈他先不回家了，他今晚就要去远航。
温惑是难得的乐天派，在哪里跌倒，就干脆在哪里躺平，有人救就伸手，没人救就自己躺会儿再爬起来，人生在世，活着已经很不错了。他听话地将狼毫换到右手，却发现右手还被姬玄翎攥着不放，便试图抽出，“陛下……”
姬玄翎掌心宽大，扣住了他。接着带动温惑的手落在纸上，笔触丝滑，力道恰到好处。
温惑起初还很僵硬，总觉得两个男人这样的姿势是不是过于暧昧，姬玄翎的气息都快扑到他耳朵上了，那竟是炽热的，并不冷；但后来他就渐渐放松了，毕竟以前初中的时候大家还互相坐大腿、叠罗汉呢。
也没什么，都兄弟。嗯没错就是这样。
……够了再说他要哭了。
温惑的右手很久不敢使劲儿了，一用力就感觉里面有根筋像过电般抽着疼，但在姬玄翎的带动下居然也慢慢找到了合适的用力点，只除了还有些酸痛发软以外，勉强能写几个字。
姬玄翎坚实的胸膛几乎抵在他肩上，左手搭在他身后的椅背，若从旁人的视角看来，竟有几分像是将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圈在了怀里。
一行字写完，才迅速抽身往后靠。
温惑放下了笔，定睛一看，发现姬玄翎带他写的正是楼下那幅字画里的半句诗——“欲上珠峰摘星斗，填平东海不扬波。”
只是可惜那人的字迹与他天差地别，全然没有可比性。那人狂放，凌傲，桀骜不羁，而温惑却内敛，平和，循规蹈矩，如果说那人写下的是壮气凌云的英雄志，那温惑便是仿也仿得像个唯唯诺诺的普通人，感觉他甚至连墓志铭都怕刻的是：勿扰，与世无争。
温惑自己也有点看不下去，拘谨地把手放在膝上，歪过头来，瞅着姬玄翎沉默的侧脸。
“陛下。”他说，“我写好了。”
“……”
姬玄翎靠在椅背上，垂着眼帘，面色沉静如水，并未立刻对这张四不像作出评价。然后温惑就惊奇地瞅见他的左眼、乃至半边额角都浮现出狰狞的纹路，是沁血似的红，直觉告诉温惑那大概不是什么祥瑞，且很可能是魔纹。
那魔纹呈神秘而繁复的雀羽状，其实原来是靛蓝色的，只是后来被某些更深刻的东西覆盖了，像萤火般闪烁着若隐若现，细看又如殷红血液在雪肤下暗流涌动，显得异常可怖。
太诡异了，这很不对劲。
温惑心神俱震，下意识地退开了半寸。
这时姬玄翎倏地掀起凤眸，窗外的天在一瞬间乌云密布，由晴光乍好变得死气沉沉，整个空间都暗了下来——
正如这没由来的阴天，姬玄翎竟也没由来地发起怒来，猝然冷喝：“够了，滚出摘星阁！”
椅子顿时发出刺耳的呲啦声，温惑几乎是弹起来跃出了几步，呼吸急促，盯着他不走也不说话。靠，狗皇帝这是又发什么神经？！
姬玄翎脸色阴冷又苍白，是恍如不见天日的那种病态的白，在光线下近乎透明，像个易碎的琉璃美人。他微微垂下头，胸膛压抑着剧烈起伏，似乎在竭力忍住什么不要爆发，或失去控制。
见温惑还傻站着不动，他声音低哑，讲话也凶：“你是聋了？孤叫你滚出去听不见吗？”
温惑头铁道：“陛下是不喜欢我的字？”
“人也不喜欢，滚！”姬玄翎吼他，“若你今后胆敢再踏进摘星阁一步，孤就杀了你。”
温惑也吼，“好！马上滚！”
活了二十年，靠北的还没受过这鸟气，写的字丑怎么你了？就是卖屁/股的也有尊严啊。
爱谁谁吧，他不奉陪了！
温惑那个来气啊，噔噔噔就往楼下走，谁知到了扶手边望着那深渊，又急急刹住了脚。
……
不到三秒钟，他走回来，“陛下。”
姬玄翎低喘着气，抬眼：“？”
“我怕高。”温惑比划了几下子，“好高，得有十层楼那么高呢，我不是很敢走。”
姬玄翎藏在宽袖里的左手抖得厉害，都快要趴到桌上去了，闻言怒道：“那你就滚下去！”
温惑也怒，“好！这就滚！”
冷漠！无情！凶残又暴戾！而且还是个阴晴不定的神经病！温惑气得发毛，抓着扶手哆哆嗦嗦往下走，一股子无名鬼火堵在心头。
他边骂边走，腿还忍不住发软，坐过山车也就鬼门关来回个几十秒，这儿却得绕七八分钟。都怪扶手太矮，温惑又生得太高，还不到他半截腰，叫他这弓着身咪咪摸摸的姿势，活像个死偷狗的。
好不容易下到了最后十几阶，温惑吊着的那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只不过放得有点早。
“砰！砰砰砰！！——”
巨大的动静响彻了整个摘星阁，最顶层的姬玄翎趴倒在桌上，一丝血线自半侧唇角骇然掠下，恼恨又厌烦地抬起了头，咬牙切齿，低骂了一句：“……温祈玉，你这个蠢货。”
楼下的六福听到了动静，跑到楼梯口但又不敢上去，只能叫道：“殿下您怎么了殿下？！是摔倒了吗？殿下您没事儿吧！殿殿殿……”
六福一着急就开始口吃。
“电、电个屁。”温惑晕头转向爬起来，袍底被踩得脏兮兮的，想手撕了它，没撕动。
靠，质量怪好的还。
他按着腰下了楼，六福冲过来要扶。温惑挣开手，没好气说：“走开，别碰我。”
不知道怎么就被迁怒了的六福很委屈，挣开了又小心翼翼地凑过去，一叠声道：“不碰不碰……”他茫然问，“陛下方才上去找您了，您可有瞧见？”
温惑一顿，转过身，俯视着他冷笑，“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滚下来？”
六福：“啊？”
“摘星阁不让随便进，你怎么不早说？”
当姬玄翎看到他的第一眼，说“你好大的胆子”的时候，温惑就知道自己来错地方了。或许第一层是普通的藏书阁，可上面却藏了许多不能为人知的秘闻，更别说那方别有洞天了。
六福听了这话，也想不通似的，嘴唇无声地嗫嚅了几下，弱弱道：“是不让随便进的，可殿下您又不是什么随便的人，怎会如此呢……”
原来他居然是这样想的。温惑皮笑肉不笑地说：“小六子，你可真是太看得起我了，在你们陛下眼里，我根本就不配进摘星阁的。”
六福吃惊，“怎、怎么会！”
作者有话说第5章 归故里（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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