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止贴贴》耳鹿

3、第 3 章

　　意识到自己撞到了人，池羽茉飞速从那道人墙弹开，伴随着连声的致歉，她站定在原地，抬脸瞧人。

　　一张堪比女人精致的俊颜跃入视线。

　　池羽茉眼瞳不由汇焦，眼前身高腿长，插兜立在她面前抬唇浅笑的这位，可不就是刚才在南清办公室谈到的，氧气森林新晋代言人，季霆？

　　这是池羽茉进博艺后首次于公司见着顶流本尊，怔愣转瞬即逝，池羽茉当即持起后辈礼仪，稍一低头打招呼：“季老师好。”
　　对面嗯一声，尔后开口：“池羽茉？”
　　池羽茉抬眸：“前辈知道我？”
　　男人下巴扬了扬：“听过。”

　　四目交汇，池羽茉朝人微笑。

　　季霆乃是她那好闺蜜辛蕊粉的众多偶像之一，自打进公司以来，没少被辛蕊缠着打探消息，这回总算得见真身，不知怎的，此时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念头是立即拍照传给闺蜜。

　　“听说，我新广告的试镜你会参与。”季霆再度问道。
　　“这个您也知道了？”
　　季霆点头：“嗯。”转而又道，“经纪人说的。”
　　“对，我在等试镜通知。”

　　与不相熟的人对话就是这样，三两句下来便不知道该接些什么，池羽茉微感social压力笼下。她稍稍侧身，预备撤离。

　　季霆见人要走，于是问：“你有事情？”
　　池羽茉头点点：“培训课快要开始了，我得过去。”
　　季霆“哦”一声：“那不耽搁你了。”

　　他保持插兜的动作未变，转身离去的侧影亦是洒脱无羁，但步履未跨出三尺，便又折回了头，对恭敬站着的池羽茉说了句：试镜加油。

　　说者口吻闲适，听者感觉不出任何压力，池羽茉不禁唇角延展，清笑了一笑：“谢谢前辈，我会努力的。”

　　当天培训结束一回到寝室，遇见季霆的这则消息便传达给了辛蕊。
　　耳边不出意料爆发出土拨鼠尖叫。
　　“签名了吗？合照了吗？”小粉丝抑制不住内心狂喜，拉着池羽茉的胳膊可劲摇，“快发给我！”
　　池羽茉耳膜钝痛，回道：“没，一个都没有，话都没说几句。”
　　“为什么？”
　　池羽茉：“就是，不熟不敢提要求啊，而且人家那个位置，不能随心所欲跟人合影吧。”
　　辛蕊掐住人：“那签名呢，好歹要一个。”
　　池羽茉想了想，道：“我下次去他经纪人，或者助理那帮你要一个，如何？”
　　辛蕊手上轻推，切了一声：“那能一样嘛，都不是to签呢。”
　　“还要to签？”
　　辛蕊：“不能吗？”
　　池羽茉眼神一转，随后：“好像也不是不可能…如果接下来我试镜成功的话。”
　　辛蕊一听来了精神：“什么意思？”

　　池羽茉将氧气森林广告一事详细告知，辛蕊瞬间不能面部管理，夸张无比叹开：“出息了啊池羽茉，要跟我偶像搭戏了耶！”
　　池羽茉食指抵唇：“嘘~代言还没官宣，我这边试镜也不定，你不能对外说。”

　　与池羽茉同为华东传媒大学表演系学生的辛蕊今年也签约了一家MCN公司，是平台炙手可热的“约会博主”，对于这些商业运作规则，她自然深谙不然：“我嘴严得很你放心，再说了，还得靠你拿to签呢，嘿嘿。”

　　池羽茉侧着脸温吞一笑。一天下来事情有点多，艺能培训课也持续上到晚上，这会有些乏了，眼尾都耷拉了下去。伸过手，将身旁辛蕊抱住，脸埋在对方肩头，她闷闷说了声：“好累。”
　　辛蕊熟门熟路地展臂，将池羽茉圈住，抬手轻拍她的后脑：“又那样了吗？”
　　埋肩的那只头轻轻摇了摇：“没，只是…有些不安。”
　　辛蕊关切：“有没有关系？”
　　池羽茉声线轻柔：“没关系的，歇一会儿就好了，你让我抱抱。”
　　好闺蜜大方无比，双臂发力将人拢紧：“抱抱抱，本仙就是你的抱抱机，任贴任抱，天荒地老，今晚要不要一起睡？”
　　话刚问出，寝室门被人打开，步入居住在这里的其他两位女生身影。
　　“哇有贴贴，加我一个。”林芷冉丢开手中包包，蹭上前去。
　　边上赵沐之随即也凑来，四个女生团在一块儿，咯咯笑。池羽茉瞬感压力全无，心中飘忽的那缕不安也被拥抱的温暖驱散，她缩在环抱的最中心，发出愉悦的声音：“谢谢，够啦，已经回血啦。”

　　池羽茉患有渴肤症，是身边亲近之人都熟知的事。这种心理病症较为罕见，临床表现大多表现为焦躁不安，缺乏安全感，从而导致睡眠不佳，渴望皮肤接触或被亲近的长辈、亲朋抚摸。
　　发现症状的时候她还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后来随年龄增长有所减轻，见心理医生的频率也降为每两月一次。
　　此病起因不难分析，池景松林婷二人长期忙于生意，池羽茉打婴儿时期起便被安排给雇请的育儿嫂养育，久而久之，缺乏亲子skinship的孩童便患上了肌肤饥渴症。
　　若不是幼年的路森心细，可能任何一个大人都不会注意到那些细枝末节。在他们眼里，小女孩喜欢亲亲抱抱并不妨事，顶多是比其他幼童更加黏人，爱撒娇而已。是路森反复与温晴提起妹妹的异常，后来林婷才将带池羽茉看心理医生的事情提上日程。确诊那日，她无助坐在别墅客厅中哭泣，一旁的温晴更是潸然。
　　从此，两家共同走上了疗愈池羽茉的道路，直至她快成年，才终于将胆小脆弱，缺乏安全感的小姑娘，养成一个乐观向上，元气开朗的少女。

　　除开这点，池羽茉的人生堪称完美。家境优渥，姿容胜雪，仅才大学二年级便已签约内娱四大经纪公司之一博艺。虽目前可触资源不多，但对于尚未毕业的学生来讲，已算得是踏入了人人引颈而望的地界。

　　抱抱完毕的室友们四散开去回自己床位，池羽茉回到座椅，拉过抱枕搁下巴，喟叹一声：“有姐妹真好啊。”

　　*
　　试镜通知比想象中来得要早，半个月后，池羽茉在学校接到南清电话，惊喜得差点从绿化带旁的小道上蹦起来。
　　她连着向电话中人确认了三遍，最后，终于化开那抹尘埃落定的笑。

　　为配合季霆行程，拍摄日程安排得紧凑，为期两天。

　　池羽茉便是在布满绿布的摄影棚内，再次见到季霆的。

　　早前在公司意外的一面之缘为这次合作奠定了基础，加之这位年轻的顶流，金飞视帝也不似传闻中那般倨傲，此刻，嘴里叼棒棒糖仰靠休息椅上的男人正笑意浅浅地睨人，淡淡与搭档交流：“池羽茉，胆子能不能大点？”
　　一连NG三条的池羽茉紧张回答：“季老师，对不起。”
　　季霆不紧不慢从嘴里拿出那颗糖，对她道：“这几天的接触不会少，以后说不定也还有合作，你成天前辈老师挂在嘴边，您啊您的，累不累？”说完，糖往嘴里一送，似乎分毫妨碍不到他下令，“就叫季霆。”
　　池羽茉手里攥着剧本：“这怎么行呢，要称老师的。”

　　一旁导演从大屏前抬头，看向两人：“就按他说的做，前面几条亲密度不足，池羽茉，你现在是跟他扮演情侣，戏里戏外都需要拉近距离。”
　　点评之下，池羽茉直起了后背，她面向导演，像个刚答错一题的小学生：“好的导演，我知道了。”

　　导演抬抬手，示意继续休息，池羽茉于是回到休息椅坐下，化妆师立刻上前替她补妆。
　　助理颜菲递上保温杯，用眼神瞥不远处季霆，给出一记小小暗示。

　　颜菲也是刚来博艺不久的新人，目前还不是哪个艺人的特定助理，池羽茉去年进组拍戏的时候，公司安排了她暂替助理位置，二人相仿的年纪相近的性格，一路处下来，关系融洽和睦。

　　颜菲这是在问池羽茉要不要吧准备的照片拿出来请季霆签名。
　　池羽茉收到信号，短瞬思考了两秒，她抬眼去看休息状态的季霆，又看了看与编剧对话的导演，最终，对颜菲摇了摇头，小声说：“还是等一等再说吧。”

　　说完池羽茉目光回落导演那处，她看见编剧导演两人在对着镜头比划，交谈间不时向她投来一眼，接而又看季霆，最后，年轻的导演摩挲着下巴，头点了点。
　　正思付两位交流是否与拍摄有关，导演和编剧便同时抬了手，招呼她过去。妆造老师正好停手，池羽茉道谢完立即起身，提步站去了导演旁边的摄像机一侧。
　　导演年纪不大，脾气和善，遇到新人慢热也不着急上火，这会，他正以一副温和的态度与池羽茉商量：“编剧觉得刚才转身的那个片段，可以添加一个出其不意的亲吻。”
　　池羽茉稍愣，导演进一步解释：“类似ending cut那种效果，承接转场画面，难度不会太大。”说完他看了眼不远处季霆，“男主那边偶像剧出生，应该没问题，等会午饭之后你们试一下戏。”

　　吻戏经验为零的小演员心下一片茫然，但脸上表现出来的态度却严谨专业，她抿唇，笑了一笑，道：“好。”

　　一顿工作餐吃得七上八下，身旁颜菲倒是兴奋如猴。

　　“这波不亏，季霆诶，几亿少女的梦这个说法你听过没？”
　　“咱们公司内部还没女演员跟他拍过吻戏呢，你是第一个。”
　　“所以别担心，放心大胆去啵，拔了这个头筹！”

　　池羽茉低眸听着，筷子尖夹住一粒胡萝卜，放入口中。
　　什么嘛，季霆早在剧里经历了八百场吻戏，她这才是名副其实的头筹。
　　想到荧屏初吻和人生初吻即将在这样一个春日里潦草献出，一时，食水难咽，像阻在了喉口。但同时，又觉自己矫情，毕竟这是梗着脖子又踢又闹争来的资源，怎的碰到了挑战就打退堂鼓。

　　这场内耗并未持续多久，因为季霆用完午餐便走了过来，一把拉开桌前的便椅，在她身旁坐下。
　　池羽茉望着他。
　　那人一副松弛的语气开口：“一点半试戏，准备好了？”
　　池羽茉认认真真点头：“嗯，我吃完就去刷牙。”
　　季霆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逗乐，表示：“我已经刷过了，请放心。”
　　见他这般放得开，池羽茉也稍放松了一些，想到导演交代的话，戏里戏外拉近距离，她放下了手中筷子，伸手去够颜菲的包。

　　眼疾手快的颜菲飞速帮她掏出照片和马克笔。

　　池羽茉就势拿着那张照片递去季霆面前：“季老师…”
　　她话未说完，就被打断：“季老师？”
　　意识到称谓错误得池羽茉旋即改口：“季、季霆…”初次连名带姓称呼他，有点儿不适应，但依旧还是照原计划提出了要求，“可以帮我签个名么？”
　　季霆显然对此事习以为常，他挑了挑眉，接过东西，抬手潇洒一挥，写下“To”，笔尖刚准备接下，那手又顿了住，眼皮随即掀起，他问：“To羽茉？”
　　池羽茉连忙纠正：“不不，麻烦写，蕊蕊，花蕊的蕊。”
　　季霆偏脸眨了下眸：“蕊蕊是你小名？”
　　池羽茉再次摆手：“不是的，蕊蕊是我室友，她是您的粉丝。”

　　手中纸笔一拢，季霆整个上半身朝她侧了过来，眉头微敛着，注视她。

　　池羽茉心中一股不妥漾过，说不上为何，总而言之，索要签名却不称粉，怎么看都有点不够尊敬的意思。亏得昨天让颜菲多准备了几张照片，不然现在场面就尬掉了。
　　看着眼前俊逸的男人，她果断从包里取出第二张，说道：“还有我，也要一份，可以吗？”

　　对面嘴角翘了翘，尔后，低下头开始为她签名。

　　签完打了招呼离开，池羽茉坐在桌前捧着照片欣赏，直到辛蕊的电话进来，她才放下，起身走出去接听。

　　“拿到啦，新鲜热乎着呢。”

　　听筒中传来高分贝尖叫，池羽茉将手机从耳畔牵离，稍缓一息后，才向闺蜜汇报：“但是我有个新消息要告诉你。”
　　辛蕊处于莫大雀跃之中，满是欣喜问：“什么？”
　　池羽茉道：“待会我要跟你的哥哥拍吻戏。”

　　那边毫不意外传来惊呼。
　　手机再次被迫远离，池羽茉忍不住嘀咕：“你小一点声。”
　　辛蕊抑制不住高昂的情绪，急切问：“真亲，还是借位？”
　　池羽茉：“导演只说点到为止。”
　　辛蕊：“噢！那就是真亲了，妈耶，真带劲。”

　　池羽茉知道自己并不怎么带劲，轻轻嗯了一声。

　　辛蕊察觉出异样，追问：“怎么了，声音低低的？”
　　池羽茉吸一口气，说道：“蕊蕊，你知道的，我之前没拍过吻戏。”
　　“对哦，你还没跟人亲过，那怎么地，晚上回寝室给你切个蛋糕庆祝？”
　　“别拿我开玩笑了，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之前没跟季霆接触过，不太熟，很怕表现不好。”默一瞬后，池羽茉还是犹豫，“…假如现在去跟经纪人说不想拍吻戏，是不是特别不合适？”
　　辛蕊应和：“而且上回你跟你哥那样闹，现在又不想亲，你自己说这像话吗？”
　　池羽茉双肩垮了下去，深叹一息：“是啊。”
　　“你究竟在纠结什么？”闺蜜问道。
　　“我不知道。”

　　辛蕊何其了解她，当即便问：“是不是因为初吻没给自己喜欢的人？”

　　一小片沉默浮上来。

　　知道说到点子上了，辛蕊对此见怪不怪：“我问你，假设你谈恋爱，能确保找的对象有季霆好看么？”
　　池羽茉想了一想，难度有点大：“不能保证。”
　　“嗯，那能保证好看男孩子只谈一个女朋友吗？”
　　池羽茉对着空气摇头：“也不确定。”
　　辛蕊：“那不就得了，与其被丑的渣，破财伤神，还不如跟国内单身top男拍场吻戏，亲完之后也不会遇到撕逼分手的状况，更不会结怨生仇，没准还能交上朋友，蹭他流量。”

　　清秀眉头随电话里的字句逐步舒展，闺蜜之言字字珠玑，“约会女神”名不虚传，内耗当场被她驱散大半，胸腔中缺勇的沟壑也忽被填满。

　　池羽茉豁然开朗：“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听筒里传来一声笑，接着，闺蜜又给她加油打气。
　　她一边听着一边应声。

　　渐渐地，唇角的笑容慢慢凝滞。

　　耳边隐隐传来响动，似乎是门被拉动的声音。
　　她起身，引颈去探，然而一眼望过去，窄廊尽头的那扇门已经半阖起。

　　一道身影于自动闭合的门缝中消失，那背影高大，宽硕，异常熟悉，很像……

　　匆匆收了线，池羽茉快步穿过过道，回到摄影棚。

　　没成想，在踏入门框内的一霎，她的目光，便直直与一对深色的眸子撞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