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名案集Ⅱ刑侦》麦秀两岐

2、前奏曲（一）

　　热闹的省城无论什么时候都一派车水马龙、人声沸沸的景致，空气里的一阵阵喧闹声，整齐的高楼拔地而起，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往匆匆。

　　久蔓购物广场是广苏省城首屈一指的大型综合购物广场，这里不仅地处市中心，有两条地铁线、几十条公交线在这里交汇。

　　这里更是以专业潮流的视角为当今时髦人群打造高端奢华的潮牌聚集地。不断融合最新服饰、美妆、美食、运动、艺术等先锋理念，也是整个省城的时尚风向标。

　　久蔓随处可见的标语：灵感涌动，潮流之上，更是被无数年轻人追捧，作为购物街配套设施的久耀天地一号、二号商业楼就坐落在这里。

　　商业楼里面虽然也有一些租户，但更多的是一些私人工作室，私房菜、美甲、美发基本你能想到的所有服务这里都有涉猎，依托久蔓这座极具人气的中心商场，久耀天地一直是人流极旺的存在。

　　尽管是工作日午后，不少小店依旧一派繁忙，眼前的这个健身房跟大流有些格格不入，里面的器械大部分需要在专业人士的指导下进行，从而杜绝了大部分初学者。

　　而这家店采取的会员推荐制的方式，注定只有在比较内部和私密的团体里才会被人知晓，可以预见这里的生意一直很惨淡。

　　开在这么一个寸土寸金的地方，很显然这家店的主人只是玩票性质，今天下午仅有的几位客人都聚在一旁切切私语，他们的目光正看向已经结束训练正在冲凉的健壮身影。

　　水流像丈量的软尺，划过客人优越的下颌线，一部分水流淌过笔直的背脊，前面的则一一仔细探索着宽阔的肩膀和精壮的肌肉，随着人影不经意的侧身，外面观察的几人不由自主发出吞咽口水的声音。

　　以他们丰富的经验，眼前这一具身体拥有极好的爆发力和冲刺能力，还不止，就算是他只露出了侧脸，这也绝对是市面上极少见的俊美脸庞。

　　半个月前傅流别终于交接完手上的所有工作，明天正式去省厅走马上任。

　　自从某些事想明白后，傅流别这半年彷佛有了使不完的精力，不仅把自己往死里折腾，还时不时把重案组的其他人召来一起操练。

　　到了最后，还想平安活到退休的袁金水（江城市重案组外勤，第一部常驻角色）主动帮新任队长接下其中几个工作，傅流别终于在规定时间前的半个月，完成了所有工作的交接，在重案组众人的夹道欢迎下离开江城市。

　　看着半年来毫无长进的重案组众人，自诩知晓一切的周小佳（江城市重案组内勤，第一部常驻角色）期待中又有一丝忐忑，她比傅流别本人更早洞悉一切，更清楚叶迦为什么选择离开。

　　“漫漫追妻路开始了。”她喃喃道，这次省厅牵头成立的特别行动组规格很高，能够当选的都是整个省城公安系统里的翘楚。

　　虽然她没有机会可以一起去到省城，但是她有一个绝佳的内应，可以随时向她汇报最新情况。

　　傅流别带来的衣服有些宽松，这也是他近段时间操练的结果，看到美好风景被遮挡，五位娇小的、打扮精致的男性不约而同发出有些不满的嘀咕。

　　最开始出现的只有那位带红色耳环的男士，后来他带了绿头发和左手臂有纹身的两位。绿头发男士带了这位身材最娇小的，而左手臂有纹身的这位带了最右边的花衬衣，花衬衣看着傅流别眼带娇羞，还时不时脸红。

　　据傅流别观察，他们并无恶意，只是看向自己的目光稍微有点奇怪，这部分向来不是他的专长，傅流别不经意又想起那双清澈的眼眸，原来那早已是不可替代的存在。

　　提前半个月来到省城，拜访几位朋友后没有特别的事情处理，索性在其中一位好友的介绍下来到这个器械挺全、规模不小、人员稀少的健身房。

　　和前台打完招呼且退了卡后，打扮时尚的前台小姐姐摇了摇头，自己入职以来唯一一个月完成目标营业额，全靠眼前的活广告，这么干脆地走了还是有些惋惜。

　　傅流别正准备跨入电梯，只听左前方传来巨大的惊呼声，身为刑警的嗅觉在这一刻全面苏醒，他记得第一次来这里时看过平面图，声音的源头很可能是来自那边的一个密室逃脱体验馆。

　　傅流别在几个呼吸间就来到了这家名为《惊蛰》的私人店铺，这家店的位置和傅流别这半个月以来，下午待的这家健身房几乎是在这层楼的两个对角，所以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这里。

　　傅流别拦住了想要夺门而出的几人。

　　“吓死我了。”

　　“好像出事了。”

　　“快给张总打电话。”几人惊呼道。

　　“你好，我是警察。”

　　不远处前台老板似乎被吓了一跳，在听到来人身份后，门口的几人瞬间稳住情绪。

　　绿色灯光亮起，所有通道打开，这个体验馆名为“里外”的密室又冲出来好几个人。

　　他们嘴里嚷嚷着“死人了”、“快报警”。

　　傅流别控制住目前的情况，确保自第一叫喊声响起，并没有人跑出过这里，他抬头看了看摄像头的位置，心中计算着能拍摄到的范围。

　　“在警察来之前你们任何一个人走出这个房间都有畏罪潜逃的嫌疑。”他指了指头顶的摄像头，“这里很安全。”

　　根据工作人员的指引，傅流别往里走去，迎面又碰上了好几个慌乱逃走的人影，一头长发的NPC吓得有些发懵，他似乎想躲在立柱后面，被同伴提醒这才往出口走去。

　　在其中一个房间里，傅留别看到了引起刚才骚动的主角，经过仔细辨认，傅流别回到了刚才的大厅。

　　刚才打头阵的一男一女自觉维护起了现场秩序，从“里外”房间出来的人都待在这里，他们神色不一，面色有些难看的很可能亲眼看过尸体，有些明显带有困惑，很可能是不明就里被拖着出来的。

　　傅流别向两位自觉维护秩序的良好市民点点头，接着从包里拿出证件，停在老板眼前，“我是警察，这是我的证件，麻烦你先报警，然后用你们的广播让其他正在进行游戏的顾客停止，安全起见，等这里的刑警队到了之后再做安排。”

　　彷佛是被刚刚冲出来人群那句“死人”的喊声吓坏了，傅流别等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反应，他正准备再次出声唤醒呆滞的人影，老板如梦初醒，他的手指微微发抖，勉强定了定神，接着按照傅流别的指示报了警。

　　被广播声通知的其他两拨人陆续从不同的房间汇集到大厅，傅流别的视线在他们脸上一一停留，这两拨人应该都是无意间卷入的，暂时没有可疑。

　　在等候分局支队警察过来的时候，傅流别没有把目光看向窃窃私语的众人，而是饶有兴趣地看着刚才似乎被吓傻了的老板。

　　这位老板年纪不大，一身五颜六色的潮牌，看上去价值不菲，他可能是另有安排，一会儿搓搓手，一会拨弄着手机，他鼓足勇气走到傅流别身边，小心翼翼道，“警官，这个我待会还有事，能不能？”

　　傅流别正要说话，忽然从门口传来另一群人的响动。

　　“头儿，就是这儿！”

　　还没等“头儿”答话，一个身穿警服的高大身影突然出现在大厅，也吸引了在场人群的所有目光，跟在他身后的，是其他几名同样身着警服的队员。

　　其中一个中等身材，蓄着一头短发，脸有些圆，看着其貌不扬，但是傅流别一眼可以看出，这正是一众警员里的领导者。

　　倒是刚才先进来的那位年轻警察，浓眉大眼，鼻梁高挺，眼神像早晨的露水一样清澈，显然是刚毕业不久。

　　“我们是隍川区重案组，接到报案说疑似发生人命，请问是谁报的案？”

　　密室老板把手举到耳旁，“是我，我是这里的老板，具体发生什么我还没看见，是，是这位警官。”老板往傅流别一指，“这位警官进去过，然后叫我报警的。”

　　顺着老板手指的方向，队长祝诺言一眼看到了傅流别，他眯起的双眼像一条细缝。

　　傅流别走到祝诺言身旁，伸出右手，“你好，我是明天到省厅报道的傅流别，我当时在这层楼西北角的健身房健身，听到响动就顺便过来看看。”

　　说着他停下来，等待祝诺言的反应，这毕竟是别人的主场，还是尊重并且配合别人的行动。

　　果然祝诺言身边的另外一位队员上前小声耳语道，“队长，省厅刑警队最近没听说有什么人事变动。”

　　祝诺言眉心微蹙，忽然他心里一动，想起了几个月前那场声势浩大的选拔，明白了眼前人的身份，他上前一步，两手握住傅流别的右手，“傅队，幸会幸会。”

　　结合刚刚老板的证词，傅流别算是第一时间来到现场的，祝诺言环顾左右，“能否请你简单介绍一下情况？”

　　傅流别点头，“发生命案的是这里的第一大主题密室叫‘里外’。”

　　他把目光投向离门口稍远，明显露出好奇神情的两拨人。“这两拨人是在事发后从其他密室过来的，基本排除嫌疑。

　　对于他们，我建议你们派两个人，把他们分别带去两个房间，录录口供基本能对上就可以放人。”

　　“听说很吓人？”其中一人向同伴问道，“你们谁看见了？”

　　一人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胸口，“地上全是血，一个人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其余的我没敢看。”

　　同事们七嘴八舌讨论起来，“对了，我们只出来了九个人，郝灵，郝灵不见了。”

　　傅流别又指了指密切注意警察行踪的离门比较近的这一批人身上，看似还挺和蔼的警察眸中突然迸射出审视的视线，加重了这几人的紧张。

　　“至于他们，就是当时和死者一起进行游戏的同事。”

　　听到这话，最早出来的那个男生露出好奇的神情，他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女生，“他怎么知道我们是同事？好像还没人问过我们这个。”

　　傅流别继续道，“至于尸体，祝队长请随我来。”

　　祝诺言按刚才傅流别的建议分别派人去向其他两组人录取口供，另外一名刑警看守大厅，自己带领法医和傅流别走进案发现场。

　　这是已经在年轻人堆里风靡很了的密室逃脱，这家体验馆看着已经有些年头，虽然道具和布置有些老旧，但是场景不少，并且和楼下打通。

　　大型的十人以上参加的场景有两个，是时下最流行恐怖类的，剩下的都是二至八人参加的小型密室，共有六个，体验馆大厅占地挺广，还有一个接待室和杂物间。

　　此刻因为发生命案的缘故，不仅所有的通道和灯打开，几位NPC都取下了自己头上和身上的装束，只有一人不知是不是被吓坏了，他顶着此时看上去有些滑稽的装扮呆立在一旁。

　　祝诺言跟着傅流别来到一个十五平米左右的小房间，这里布置得有些像乡间的祠堂，靠近墙壁摆放的是一些祖先的灵牌，正中间有一个香炉，靠近北面的墙壁上露出一个正方形的洞口，洞口大概有一米八高，宽约一米，洞口和地面平行，看上去像是一个杂物间的入口。

　　祝诺言按照傅流别眼神的方向走到洞，在手机电筒的照耀下，里面的场景显现出了全貌，这是一个比较隐蔽的储物间，洞口处有一个悬挂的楼梯可以通往下面的平台，粗粗看去，里面堆放了一些物品。

　　里面的平台大概有两个平方左右大小，一具中年男性尸体躺在地上，初步推断是死者掉入后头部受到了剧烈撞击，刚好碰到堆放物品的棱角上，鲜血溅了一地。

　　看清楚大致情况，祝诺言把现场交给了法医和技术科同事，自己则和傅流别一起回到了刚才的大厅。

　　回到人群中，有警员向祝诺言汇报着目前的情况，祝诺言一边听一边仔细记录着，这时死者的一名同事走到傅流别身边，显然是这几人商量好，派他过来询问，“这个警官，请问下郝总监是不是真的？”

　　这些人应该把傅流别当成了他们的头头，在这个看脸的时代通常长得帅的职位也最高，祝诺言点点头，“里面的那位男性确认死亡，等会我们的同事会给你们录一个详细的口供。”

　　其中一位女性听到确实死了人，脸色有些发白，“怎么会发生这种事？郝总监怎么这么不小心。”

　　祝诺言盘算了下目前了解到的情况，这个凶案现场比较简单，人员关系也不是特别复杂，最主要的就是拿到这个店里面的全部监控，不管是意外还是有人为之，破获的难度不会太大。

　　就在这时，一名警员上前对着祝诺言小声道，“队长，刚才这位朱老板说，因为现在行情不景气，体验馆连月亏损，都是能省则省，所以这些监控除了大门这两个，其他大部分时候都没开。”

　　“什么？”祝诺言有些刻意瞪大的眼睛像两颗绿豆，他们简单看过了到达现场前的几分钟监控，没有特别发现。

　　“那这样吧，技术科在现场继续搜证，我们先把人带回去问话，其他几个房间的人没可疑就放了吧，另外把这个老板也带回去，这年头没有监控，像什么话。”

　　“咳咳。”傅流别咳嗽两声，让这几人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如果不介意的话，可否让我问他们几句，就在这里。”

　　尚不清楚傅流别身份的其他队员打量着说话的这人，有性子急的把目光投向自己队长，“队长，这人谁啊？”

　　祝诺言当差二十载，心下了然，笑眯眯道，“既然傅队长已经有了发现，小王，小李让手上没活儿的人都过来，技术科和法医继续做事！”

　　傅流别笑了笑，走到正在窃窃私语的死者同事们身边，“各位，我们刚刚已经证实，你们的同事确认已经死亡，不过，你们刚刚或许已经听到了，这里的监控除了大门口这两个以外都没有开启。”

　　身边有队员急道，“队长，他怎么？”

　　祝诺言摆摆手。

　　“但是一直在现场的你们，特别是和死者有过节的人有着不小的嫌疑。”

　　听到这话众人脸色不一，有人低下头，有人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但是更多的人把目光看向了在场的两人。

　　被看着的两人脸色一变，很想跟警察辩白，“不是我，我没有。”可如果现在发声无论怎样都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这一男一女脸蛋胀成猪肝色，不安地搓着掌心。

　　祝诺言明白了，如果这是一桩命案，那彷佛被投票出来的两人在这几人当中拥有最大的嫌疑，他向旁边努努嘴，“把这两位单独带到旁边，小王，剩下这几人交给你，问问大致情况，有可疑的再过来找我们。”

　　说着他请两人单独来到旁边，大厅旁有一个等候的区域，几张桌子正好可以当作临时的审讯室。

　　傅流别没有跟上，他拨开人群，径直走到几位NPC面前，这几人脸上画着浓妆看不清本来的面目，傅流别停在一人跟前，这位NPC还是和刚才密室里看到的打扮一样没有丝毫变化，“你是刚刚发生命案那间密室的NPC吧？”

　　这人反应似乎慢了半拍，脸上的装扮遮掩住了他的表情，还是旁边的一人点头，“是的，警官，‘里外’密室是我们两人，他们俩当时在其他密室。”

　　傅流别看着紧紧咬住牙关的年轻男性，“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齐，齐亚楠。”犹豫良久，年轻男性还是张口回答道。

　　“我注意到刚才这些人发现有尸体往外走的时候，你的第一反应不是好奇往里面查看，也不是随人流往外跑去。而是像怕被什么发现一样躲在角落里，所以我猜你应该是认识他们的。”

　　傅流别看着低下头沉默不语的齐亚楠，“包括你到现在也不肯拿下的这些装饰，似乎也验证了这一点。”傅流别补充道。

　　祝诺言马上让旁边的警察调查齐亚楠的资料。

　　“这，这不是小齐嘛？”

　　“老刘胡乱指的方向害得我走错了厕所。”正好从洗手间出来的中年女性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叽叽喳喳向警察解释开了。

　　这个齐亚楠也是他们的员工，一个月前被刚升职为总监的郝灵开除，一时没有找到工作的他，从半个月前暂时在这个密室兼职，好巧不巧遇到了过来团建的前同事们。

　　这下，三名嫌疑人都到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