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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死又如何 ...

  •   十几年来始终在生死之间游走,涿光对杀意格外敏锐。

      对方一进门,涿光就感受到了她身上那股呼之欲出的杀意。

      被无视过去,涿光也不恼,只是暗中细细打量着入内的医师。

      医师那双灰白的眼睛有些奇特,瞧着不像活人的眼睛,更像是某种人型偃甲的眼珠。

      将人的血肉同偃甲结合到一起,顿时让涿光想起了刚才被她割喉的人型偃甲。

      “是我。”涿光主动道。

      医师正往言珏的方向走去,闻言脚步一顿。

      言珏温言浅笑道:“我衣服上的血是外面沾的,伤的并不重,不劳烦这位学姐了,学姐替她看看便是。”

      她身上的外伤早在蝉蜕术的作用下痊愈,只留下疤痕需要时间淡去,人型偃甲留下的伤被蝉蜕术转移到涿光身上,却并不外显,而是内伤。

      这一次次内伤,换来的便是涿光一次次吐血。

      医舍中两位病人,可这个医师对于涿光的态度是肉眼可见的敷衍。

      “你是内伤,无需上药,将药带回去早晚煎服即可。”医师简单地探完脉,对涿光如此道,“医舍病榻有限,不便留人,你可以回去了。”

      这赶人的话说得简单直白,不留任何拒绝的余地。

      涿光亦不曾反驳,径自起身带着药离开。

      言珏本欲一道离开,未成想医师突然开口,对言珏道:“你留下,你虽伤势不重,但外伤也需上药,此乃医者责任所系。”

      对方扯了这样的大旗,也并未能够掩盖她的真实意图。

      昏迷那日医道院送来的剧毒汤药,这位医修学姐和人型偃甲相似的眼睛,总让人不免联想起来。

      涿光思维飞快,呼吸之间,她同言珏擦身,指尖在言珏手背轻点几下。

      这并非什么暗语,但相伴多年,转瞬间,言珏已然清楚她的意思。

      我会在这里。

      从这细微的小动作到涿光离开,全程不过几个呼吸之间,隐晦到在场第三个人毫无知觉。

      言珏选择留下来。

      ……

      涿光离去后,医舍中氛围骤然深沉下来。

      “深夜劳烦学姐,当真抱歉。”言珏半靠在病榻上,柳叶眼弯起,言笑晏晏道,“学姐如何称呼?”

      “俞葡。”医师冷淡回答。

      “那便麻烦俞学姐了。”

      俞葡眼珠转动了下,看向言珏。

      此刻的言珏形容狼狈,却保持着自己出身士族的良好气度,虽是重伤,却不曾失态。

      倒是会演。

      俞葡冷冷在心中想着。

      这个时间点的言珏,和百年后的她,确实相差甚大。

      她观察了言珏几日,术门同砚无不觉得言珏性情温软无害,没有士族架子,平和近人,待人亲厚。

      每每听到这样的评价,俞葡都在心中冷笑。

      百年后,世人皆知魔头性情残忍冷酷,待人疏离,唯有身边极亲厚之人才能得她一句温言,如此也已是极限。

      她印象中的魔头,是绝不会露出此刻言珏这般轻言浅笑的表情的。

      不多时,俞葡从药房端出一碗药,放在言珏面前,冷淡道:“你外伤太多,此药可止住痛感,喝了它,我给你上药。”

      自从知晓自己昏迷期间被人喂了下了毒的药,言珏便拒绝所有外来食水。

      更遑论面前这位一看就对她态度不好的俞学姐。

      言珏唇角微微向下,露出犹豫的表情,轻声说:“学姐有所不知,我怕苦甚于怕痛,多谢学姐,但药我就不喝了。”

      俞葡深深看了她一眼。

      她的师尊在未来惨死于魔头掌中,灵魂被吞噬,就连转世的机会都不再有。

      她同言珏有着不共戴天的血仇,可对方现在却在她面前,轻易说着这般骄纵任性之语。

      心头那股戾气愈发深重起来,俞葡唇线紧绷。

      碗中药被她滴入了玄血。上次言珏服下玄血后毫发无伤令她颇为不解,但这碗药也只是增加胜率的筹码而已,不喝也无所谓。

      俞葡垂下眼,伸手做出欲探脉的模样,目光滑到言珏纤细的颈。

      魔头如今不过朝时五重山,在她面前弱小得就像一只羊羔,轻轻一捏就能折断她的脖颈,彻底终结未来的罪恶。

      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

      言珏亦不曾伸出手去让俞葡探脉。

      术士施展术法,须得以手掐诀,同时吟诵口诀。

      双手是术士的施术根基,自然不可受制于人。

      言珏抬眸,捕捉到了俞葡愈发浓重的杀意,笑容微敛,竟是继续刺激她,露出委屈的表情道:“俞学姐……可是讨厌我?为何语气这般冷淡?”

      这句话令俞葡心头火直冲灵台,杀意彻底无法遏制,步月六重天的修为悉数爆发,强大的灵压令言珏顿时脸色一白。

      俞葡牙冠收紧,双眼一眨,灰白瞳仁竟骤然变成竖瞳,如同毒蛇,尽显野兽残酷神态。

      此刻,俞葡目力之盛,令言珏眼前一黑,神魂剧烈动荡,险些失去意识昏死过去。

      俞葡手中数道寒光闪过,她指尖夹着四根粗长银针,猛地向言珏胸腹大穴扎去,目中尽是快意。

      四根封金针正中死穴,只要扎下去,魔头必死无疑!

      很快,她就要大仇得报了!

      几乎同时,医舍破门之声骤响,夜风席卷,玄色身影飞驰而入,纤细刃光翻飞,笔直迎向俞葡手中长针,发出三声清脆激响。

      涿光根本未曾离开,停留在医舍外时刻关注着里面的动静。

      察觉到武器破风之声,当即破门而入。

      她手中武器有六道刃,格外锋利,在挡开俞葡手中长针后又反手斜刺,切豆腐一般将俞葡手心洞穿。

      而俞葡竟似疯了一般,目光极度疯狂,根本不管不顾,兀自将长针向下刺去。

      可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虚弱无力的言珏被涿光挡在身后,冲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一击失手,再想有这样的机会就难了。

      俞葡灰白眼瞳竟泛起赤红血色,几欲泣血的模样,咬牙切齿地瞪着涿光:“又是你……”

      刚才本该杀了言珏,可这个人横空闯入,毁了她的偃甲。

      现在,又是千钧一发之时,还是这个人,毁了她的绝佳机会!

      俞葡牙关紧咬,口中溢出些血腥味。

      她想不通,一次二次三次,三次动手均告失败。

      这魔头难道真是得母神庇佑,为何朝时境就已经如此难杀!?

      暗袭失败,俞葡不再恋战,翻身欲跃出医舍。可身影还未落入夜色中,就已被不知何时升起的囚风术阻拦。

      涿光身后,言珏无声掐诀,瞬发的囚风术不动声色将医舍包围起来,连风都不能逃脱。

      俞葡到底是要高出言珏一整个大境界,双目怒睁,蛇形瞳仁爆射出步月六重天的全部灵压,瞬间将囚风术震碎。

      可她仍未能逃脱。

      刃光灼人眼,顷刻间,细长的利刃已然架于俞葡颈间。

      涿光看着俞葡,目光渐深。

      准确地说,她看的是俞葡那双怪异的眼瞳。

      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她腹中饥饿感尤为强烈,转瞬之间,已成燎原之势。

      想吃掉一个人的欲.望从未这般强烈过。

      涿光能感受到,激起她异常饥饿感的……是俞葡的眼睛。

      她不知这双眼睛有何特异之处,但在俞葡以目力袭击言珏,展露出双眼的能力后,涿光便再按捺不住饥饿感。

      吃掉她,吃掉她,吃掉她!

      腹中饿至发痛,涿光目光移向她手中利刃,想起自己给这柄武器取的名字,才拾回灵台清明。

      涿光狠狠闭眼后再复睁眼,冷沉道:“学宫严禁学子自相残杀,学姐纵是收了旁人的好处,欲碎其琉璃花,却也不必下此狠手。”

      她与言珏的关系不能暴露。

      与其暴露在俞葡面前,倒不如以俞葡为饵,钓出背后的大鱼,摸出她要杀言珏的原因。

      现成的理由摆在这里。

      言珏心领神会,配合着上前道:“俞学姐受雇于谁?”

      俞葡垂首,遮住眼底的嗜血杀意,顺着她们的话接了下来:“无人指使,争流会的竞争向来是所有学子皆可参与,不过一场游戏,玩玩罢了。”

      言珏言语间流露出一丝失落:“若学姐执意如此,我只能将学姐送往学监处了。”

      俞葡冷哼一声。

      决定回溯而来报仇的那一刻,她就已经不在乎自己这条命了。

      只要能杀了魔头,被学宫处以刑罚又如何?

      只要能拖着魔头一起死,死又何妨。

      …………

      争流会开始才第五日,学宫险些出了两起命案,其中一桩甚至涉及到偃师禁术 。

      此等大事自是瞒不住的。

      不过一日,流言甚嚣尘上。

      各学院说辞不一,有单纯认为是争流会夺花的,也有术门弟子认定是术门四族内斗的。

      毕竟,两次袭击的目标都是言珏,这个术门四族最弱的学子,最显眼的靶子。

      从开学第一日,学宫上下就知道术门四族这四个学子是冲着《术源舆图》而来,争流会这种极佳的机会,他们当然不能放过。

      但无论如何,俞葡偷袭不成,反被两个新晋学子绑起来扔进学监一事传开,也让医道院狠狠丢了一次脸。

      明台山学监处有特制的审讯室,徐鹤声瞧着眼前自从进了审讯室就一言不发的俞葡,颇为头疼。

      “你师尊那个温吞性子,也不知怎么教出你这么个弟子。”

      徐鹤声呷了口茶,无奈问道:“人家术门的纷争,你掺和进去干什么,有人给你好处了?”

      俞葡不答。

      “往年也未见你对争流会感兴趣,这次莫非是有珍惜典籍想要刻录?”

      俞葡依旧沉默不语。

      茶杯落桌,发出一声轻响。徐鹤声并未再看她,却仿佛洞悉什么一般,笃定道:“都不是,那只有一个解释了。”

      “你同言氏那姑娘有私仇。”

      徐鹤声眼帘微掀,斜觑俞葡,言语间带着意味深长的淡笑:“阿葡,你自幼被见桥收入门下,甚少离开学宫,亦从未去过青州,又是什么时候同言氏那姑娘结仇的?”

      俞葡眼睫轻颤。

      进了审讯室足足一天一夜,俞葡僵硬的身躯终于有了动静。

      她抬起头,试探着朝徐鹤声投去疑惑的一眼。

      徐鹤声但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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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死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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